闲栽金谷满园树 预养河阳一县花
——漫谈瑷珲楹联
历史上,瑷珲曾有“商贾三千,居民四万”的兴盛,是黑龙江流域最繁华的大都市,那些高门大户、庙宇楼台、水榭亭阁、官员府邸等建设恢弘大气、巍峨壮观,有过很多楹联作品,今日多已无迹可寻。但可喜的是,我们在一些档案、残篇、图片资料和遗址遗迹中还能偶尔找寻到个别楹联佳句,这些吉光片羽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而所谓楹联,多指的是对联,是写在纸上或刻在木头上的对偶句,对仗工整,平仄协调,是我们的传统文化瑰宝。
瑷珲历史文化资源富集,除了历史建筑遗存外,还有厚重的黑龙江流域文化、兴安岭民间文学、土著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作为支撑。这些宝贵的地域文化,不但是何世澄、杨瑄父子、边瑾等文人们创作的古典诗歌一枝独秀,还有楹联、笔记、民间文学等多元文化百花齐放,可以说除了“月明星稀”的瑰丽景观,还有“星河漫天”的壮阔璀璨,每个领域都有独特的成就和巨大的探求空间。
2020年12月31日,黑龙江省人民政府下发通知,爱辉区被正式命名黑龙江省级历史文化名城,这是继2020年瑷珲上元节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后,瑷珲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的又一件大事,更是多年来致力瑷珲历史文化研究的文史工作者的一件大喜事,对于我们传承英雄基因、厚植家国情怀、坚定文化自信,尤其是弘扬“英雄之城、爱国之民”精神,众志成城抗击新冠疫情和建设美好新爱辉,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瑷珲的历史文化,涵盖流域、民族、民俗等诸多方面,可以说包罗万象,不胜枚举。仅就个人视角而言,涉及到北方民族族源、戍边、流人、民俗、节庆、驿站、抗联、建党建政、军垦、知青等,很难用一个标准进行系统定位。那么,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深化研究与系统定位相结合,不断丰富载体,充实内涵,突出价值引领,走出一条瑷珲自己的历史文化传承之路。楹联,便是瑷珲的传统文化瑰宝。
民国九年(1920年)版的《瑷珲县志》记载了一副楹联:“闲栽金谷满园树;预养河阳一县花。”这是民国时期瑷珲县知事、记名道尹孙蓉图为黑河公园题写的楹联。对于黑河公园,已故文史学者柳成栋先生认为在瑷珲镇,他在《孙蓉图和黑河公园》一文中指出:“从《瑷珲县志》所附地图,可以看出公园位于瑷珲城西岗东部,黑龙江西岸,当时的关帝庙则被圈在了公园的里面,是古城瑷珲的一道风景。”也有学者认为在黑河,即现在的王肃公园,黑河学者盖玉玲在《百年王肃公园名字的演变》中记载:“王肃公园始建于民国二年,也就是1913年,至今刚好是100年。公园曾经六次更换过名字,分别为:黑河公园、道立公园、海兰公园、抗联公园、人民公园、王肃公园,老黑河人习惯地称之为‘东花园’。”“民国七年,即1918年,上任不久的黑河镇守使巴英额对原黑河公园(道立公园)进行重新建设,并改名为海兰公园。该公园占地2万平方米,园内设有戏楼、凉亭、秋千、球场、木制花障及大门,有两条10米宽的水沟,沟内可泛轻舟,景色宜人。”《瑷珲县志》成书民国九年,恰好是孙蓉图简任记名道尹后,在这一时期为黑河公园题的字,所以,我也倾向盖玉玲女士的说法。
孙蓉图,字镜忱,直隶献县人。壬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举人,民国三年(1914年)宦游塞北,翌年任瑷珲县知事,曾主修《瑷珲县志》,政绩也比较突出,边塞诗人边瑾曾赠孙蓉图四首诗,其四曰:“峥嵘桃李祝南丰,山斗名高许遂同。乐育一堂沾化雨,弦歌四境谱仁风。会看玉简双旌聘,争说青钱万选工。栽树养花寻妙句,新词题罢碧纱笼。”联中用了“金谷”“河阳一县花”两个典故,金谷即金谷园,晋朝富豪石崇曾于洛阳建造金谷园,比喻场所的华美。“河阳一县花”指晋朝潘岳任河阳县县令,在河阳县遍种桃李,一时传为美谈,用之比喻官员的政绩。北周庾信《枯林赋》有句:“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孙蓉图此联是赞美黑河道尹的工作政绩,也是对黑河城市治理、经济社会和民生事业发展的美好期许。可惜百年风雨,黑河公园几经改造,我们已经找不到这副对联的痕迹,期待在今后的修缮中,能将这副楹联融入到黑龙江公园优美的自然环境中去,为城市建设再增加一份人文底色。
瑷珲楹联资源最丰富的地方,应该是清末民初时期建设的瑷珲小学堂,据《瑷珲县志》记载: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七月,瑷珲小学堂由瑷珲副都统姚福升及视学员单鸣琴创办,有校舍三间。民国五年(1916年),瑷珲县知事孙蓉图增修一所三间。民国八年(1919年),劝学所所长王纯乐呈请增修校舍一所三间。目前,学校门洞两侧还保留着建校初期的校训楹联,院内的是“洒落胸襟曲通流水高山外;恢宏胞与人在春风化雨中。”这个应该是清末时期的,用典自然,文采飞扬,明确了学校“有教无类、民胞物与”的教育目标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教育方式。院外的是“为老百姓培养子弟;替新社会培养人才。”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楹联,指出了新时期教育工作者的神圣使命。据瑷珲人张庆生先生回忆,当年院内影壁墙上有整容镜,两侧也有一副对联,上联是“为黑水中流砥柱”,下联是“趁青年学道爱人”,横批是“忠孝仁爱”。对于这三副楹联,我们结合瑷珲研学实践营地建设,都进行了修缮和复建,融入了现代文化元素,古楹联又焕发了新的生机,发挥了以文化人的作用。
民国时期,黑河城区还有一副知名楹联在很多老照片中都出现过,就是现在黑龙江公园中复建的官渡路牌坊楹联。黑河学者吴边疆在《黑河官渡路牌坊与民国时期黑河道尹张寿增》中进行了详细考证和论述,他说:“老照片中黑河官渡路江边牌坊上的对联与我国历史典故中两个人物有关。其上联是:廉叔度留歌五绔;下联是:楚子文犹逊一筹。经过查阅相关资料,我认为这副对联是以古代历史人物的两个典故,歌颂民国期间黑河道尹张寿增的。”另外,牌坊的另一面也有楹联,吴边疆称:“照片还有好几张版本,在另一张照片只拍照上一个柱子,对联字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如张朗垒’隶书字体,这个在这之前之后,就不知其所以然了。”他认为,这是用古代名臣廉叔度、楚子文两个典故赞颂张寿增体察民情、建设黑河的寓意。吴边疆还深情地说:“总之,我们不能做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的事,这个牌坊的复建初衷可能就是怀旧,寻找黑河历史的踪影。倒是那两行平仄相对的楹联,静静的透露出文化与文明的光晕!从历史的滴漏的滴答声中,倾听逝去的声音。那些陈旧发黄的一张张老照片,比文字更准确、更忠实记录了那段依稀斑驳、曲折动荡年代,和那些从我们身边流淌过去的时光和人或事。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副对联就是当时黑河人民为歌颂张寿增而写的,撰写者是谁已无从考证,但用典的准确让我从字里行间和已知的历史中感知到,这就是黑河人民对张寿增治理黑河期间政绩的最高褒奖和永志怀念!”如今,复建的牌坊伫立在黑龙江畔,听潮起潮落,看江封江开,成了黑河人发思古之幽情的好去处。
除了以上的公园、学校、渡口等公共场所的楹联外,民间也有一些民俗味道浓郁的楹联,比如光绪十九年(1893年)春,日本间谍福岛安正从瑷珲到墨尔根,他在库木尔驿站稍事休息,他称:“二站是山中的小寒村,人家数户,小河在村右流淌,这里驿舍破败,墙皮脱落,房门倾斜。驿舍左边的粮仓贴着对联‘库内须蓄千钟粟;囤中永存万年粮’,右边马厩贴着对联‘槽前多骏马;棚内有良驹’,驿站官房里面还有‘严肃廉明;开印大吉’八个遒劲大字。”前两副楹联是春联,通俗易懂,语多吉祥,和现在农村广为张贴的对联没有多少区别。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直隶道员李树棠奉直隶总督裕禄之命,赴瑷珲查勘金矿,并考察边界事务,李树棠此行的日记取名为《东徼纪行》,《东徼纪行》记录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由天津出发经奉天、吉林到达黑龙江的瑷珲城,在办理公务三月后,取道俄罗斯抵伯力、海参崴,再经朝鲜、日本至烟台返回的过程。按李树棠在《东徼纪行》序言中所讲,此行旨在“扩张利权、考求厄塞”,因此对沿途中俄边界的考察多有记录,由于一年后,即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俄军入侵东北,瑷珲城被毁,《东徼纪行》或许就是瑷珲城原状的最后记录了。他在《已亥正月初一,已酉,晴》的日记中记载了一副春联:“风从艮地起;主人寿年丰。”艮的本义是“边界”“极限”,艮字族汉字都与“边界”“极限”之义有关,联众“艮地”代称瑷珲,指的是春风从边塞瑷珲又起,祝贺佳节人寿年丰,比喻新的一年祥和如意。同时期的漠河金矿文案宋小濂在《北徼纪游》中也记载一些名联,如钟勉孚的“来此辟洪荒,冀百物俱兴,春回河漠;于斯资保障,愿九州同靖,气壮山河。”写得大气磅礴,壮怀激烈,一时为同僚们交口称赞,《北徼纪游》中还有关于李金镛的挽联、赠送日本妓女的楹联等等,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时代在发展,楹联也在发挥着新的作用。去年,我们结合爱辉区坤站驿站文化产业园建设和郭氏家族馆修缮,又新增加了几副楹联作品,只不过这些楹联少有今人所作,多是在古诗中所摘取。坤站驿站文化产业园的两副楹联是“每到驿站先下马;循廊绕柱觅君诗”“前程正远休言苦;热血从来满壮怀”。分别选自唐代白居易的《蓝桥驿见元九诗》和宋小濂的《赠别诗》,并由中国书协会员、黑河学院教授付贵才先生书写。郭氏家族馆的两副楹联是“瑷珲往事半城英杰谱;黑水布衣郭氏故乡人”“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其中“瑷珲往事半城英杰谱;黑水布衣郭氏故乡人”是郭家后人所撰,记述了郭氏瑷珲“郭半城”和家族英杰辈出的辉煌往事,同时,也表达了瑷珲儿女不忘故乡、心念古城的桑梓之情。
民国以前,人们所受教育,以及学识修养、个人境遇、视野观点与现代人有别,所作的楹联作品也就打上了那个时代和历史事件的烙印,所以瑷珲留下的这些楹联,不但有其历史性、地域性、文学性、民俗性,是我们历史文化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我们深化历史研究的重要素材,更是我坚定文化自信和文化强区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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