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一个周末,有闲,去江边走走。
远远地便看见,藏了一冬的猫猫儿,散步的和玩健身器的男女老少,现在都出来了。一对老朋友或是老夫妻,男的穿着绿,女的穿着红,并肩走过我的镜头,仿佛一束彼此衬托的红花绿叶。走着走着,红花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绿叶连这不易发觉的小动作都不放过,赶紧伸手过去扶住。我脑海立刻跳出那句“好花也要绿叶扶”。他们就那么不离开彼此视野、默默地却是默契地向前走着。我很自我地认定他们是一对老夫妻,这固执的想法一出来,心里便生出一缕柔情,嗯,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显然,这一对儿,也跟我一样,是对春江问候或再致问候来的。
太向往春江的缘故,使我顾不上再细看他们,快步走到江堤上,但见嫩江江岸已脱去厚厚的白袍子,裸露出来的水边上那些褐色的或深黄的大小石块,如健壮男人凸起的胸肌。轻轻地掰下来一块儿冰,就像淡淡的口感微凉的冰糖,而整体则如一条松软的大毛巾,捧着江心化出来的几汪雪水,如一个个浅水湖,又如一只只清澈的眼睛,更像一面面刚擦拭过的镜子。蓝天、白云、还有江畔高大的建筑物,都低头对照自己早春里的模样呢,水中也便都是逼真的倒影儿了。
往年开江要等到四月二十日左右,今年或许是春意来的势头热烈得多的原因吧,冷硬的江冰已开始被大幅度地感化了。
想感受已越发松软的近岸处的江雪和雪下的明冰,我兴奋地跳上去,“咚咚”地踩几脚,再欢快地喊几声,算做跟从冬天醒来的江打过了招呼。
想与雪冰下面的江水,做一次特别沟通,倾听春江的心声,我俯伏下去,将自己的身心都跟春江消除了距离,把心和耳朵贴上去,仿佛听到在还厚着的冰层下的涌动了。我猜,心潮澎湃的江,这在冬天都没停了脉搏流动的江水,也一定很想让鱼虾们马上能出来透透气了。鲤鱼跃龙门,一直是我心中拼搏向上的盛景,至于红烧鲤鱼、清炖开江鱼,我是从来没想过的,而水草丰满鱼儿肥,则是我诗文永不枯燥的素材。
听完春江的心曲,起身扯开粉红纱巾,真想去被白色环抱的那几片蓝色的“湖水”去浣纱,那样我就是浪漫的浣纱女了吧?至少心灵已回到少女时代。可风儿也许怕湖水还太凉,无声地却是执拗地将我手中的纱巾倏然拽走,并吹向湖的反方向。觉得这是在帮我去一种潜在的执著心,不禁莞尔,不再坚持。我索性枕上粉色纱巾,躺在冰雪上,像躺在白色原生态的绵羊毛毯上,一点儿都不凉。就想这样躺着,轻轻睡一会儿,只需够做一个与洁白与碧蓝与水粉与嫩绿相关的梦的时间。等我醒来,一定被真正的春天给包围得美美的了。不是在温暖的春天,我哪能有这样灿烂开心的笑容呢?盘腿打坐在冰雪上,身下的已有淡淡的蜂窝状的冰,像包装物品用的白色泡沫塑料般轻盈,可我更真切的感觉是,自己端坐在一片白色祥云之上,因为,此刻,我的心已扶摇直上九万里而不止了。心有温暖,一点儿不觉得凉冷,是不是接近冰的冷静,就实现了一次如此高境界的修行了?
从祥云上下来,我必须得下来,因为,我还离不开这恋恋红尘。我捡起道具一样的纱巾,一抬眼看见岸边的一丛柳枝儿,像干枯了一冬的手指突然被春的气息给抹过护手霜,重新变得滋润起来,也生动起来,参差不齐的一片,隐隐地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透着淡淡绿意的光泽。我正捏着纱巾的一角儿望着柳枝出神,调皮的风,倏地就又拽走我的纱巾,不等我反应过来,风儿把纱巾已举过我的头顶。抬头仰望,便发现一片鲜艳的粉霞从高远的蓝天徐徐地朝我飞下来。一翘脚儿,两伸手,我终于将彩霞欣喜地抓在手中。当风儿又来拽纱巾时,我索性松开手来配合。这回,风则把纱巾送给了一直伸着手的那丛柳枝。举着纱巾的柳枝,让我觉得正是花红柳绿的美好征兆。
流连在早春的嫩江,期待着不久的一场面朝大江春暖花开,我又看到了那对儿并肩的红女绿男两位老人的身影儿,他们依旧与我初见时一样,互相搀扶着在我的视线中或走或停。我忽然觉得,这就是一种特别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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