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我不禁更加想念离开我三十多年的姥姥,记忆之门开启,我又回到了从前。
那天晚上,我躺在姥姥家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了,发现屋子里有了微黄的光亮,我以为是天光透过窗户进屋了。我揉了揉睡眼,定睛一看,姥姥正坐在灯光下,像一张老弯弓一样缝着衣服。她的白发被灯光一照,散发着淡黄的光,看起来比平时更慈祥可亲。这时,她发现我醒了,连忙问: “怎么醒了,是不是炕不热乎,冷了?”我分明看到她有些慌乱的神色,手好像很匆忙倒腾着什么。我说:“姥,我不冷,我在被窝里要是还冷,你不是更冷吗?这么晚了,快睡吧,有什么活儿,明天干吧。”听了我的话,姥姥马上恢复了平静,她心疼地对我说: “看你的棉裤都成了开裆裤了,明天缝,你走就来不及了。再说,我岁数大了,也没有那么多觉。你睡你的吧,明天还要赶火车呢。”我听话地一翻身就睡着了,不知姥姥是什么时候缝完我的裤子的。
上中学的时候,学校离家一百多里地,交通不便,我一年只在寒暑假时才回家,平时,大多时是去比家更远却交通便利的大杨树镇的姥姥家度过周末的时间,每次姥姥都给我做她能做得起的最好的饭菜,然后再把我送上回学校的火车。姥姥家很清贫,但凉水温成热水,也是家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我穿上姥姥缝好的棉裤,去看望几个舅舅,比先前温暖多了。
中午吃过姥姥精心包的饺子,带着舅妈们给我烙的发面饼、咸菜等,在暖流般的叮嘱中,我和姥姥一起朝不远的火车站走去。
每次姥姥都得亲眼看我上车才放心,这次也不例外,她一句紧跟一句地叮嘱,我就一个劲儿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就这样一直到火车站,我上了车。这趟车人很少,我很快找到一个靠窗空位,窗户上面结满霜花儿,看不清外面,我迅速跑到车厢门口,见姥姥依然站在寒风里向车上张望。我立刻高声喊: “我有座儿,别担心啦,天太冷回去吧。”我的话刚说完,姥姥就冲我喊: “孩子,别忘了看看你的棉裤腰合不合适。”我胡乱答应时,列车已开动。
坐在座位上,心里有些空,我突然想起姥姥刚才告诉我的话有些蹊跷,悄悄把手伸进衣服底下的裤腰,迅速地,一个硬硬的纸样的东西隔着布触到我摸索的手指上。我明白了,那是姥姥给我的钱怕我不要才缝到裤子里的。我立刻想起昨夜姥姥给我缝裤子时见我醒了她慌张的情形,心一酸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姥姥都六十多岁了,她的家也不富有,姥姥给我的钱得多难攒出来啊。那一刻,我发誓一定要有出息,报答父母,更要报答姥姥!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有能力报答她老人家了,可令人遗憾的是,唯一一位往我棉裤腰里缝钱的人却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只能去坟前祭奠她,祝福她在那个世界不再过分操劳。
又是清明时节,这一年因为新冠病毒的干扰,我连姥姥坟前也不能去了,只能写下此文,以表我心,纪念她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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