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有着黑龙江情结的俄国作家,100多年前,他曾经到过黑龙江,到过瑷珲……
契诃夫是俄罗斯19世纪末俄国现实主义文学流派的杰出代表,与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并成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巨匠”,我们在课本里学过契诃夫的《万卡》、《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套中人》等短篇小说,都是他的杰作,可是,你知道吗,他是一位有着黑龙江情结的俄国作家,他在一百多年前曾经来过黑龙江,到过瑷珲,并且用优美的文字写下了他对这条大江、对古城瑷珲和这里人民的感受。
1890年7月到9月,契诃夫只身一人在黑龙江上游的石勒喀河乘船顺江而下,来到下游政治犯流放地萨哈林岛进行实地考察,萨哈林岛就是我们所说的库页岛,此行契诃夫写下了伟大的经典非虚构作品《萨哈林旅行记》和中篇小说《第六病室》。6月27日,契诃夫曾弃船登岸,在当时大黑河屯对面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小憩,当天契诃夫给友人写信描述黑龙江的风光: “这就是阿穆尔河(即黑龙江)。悬崖、峭壁、森林、无数的野鸭以及各种各样叫不出名来的长喙精灵,荒无人烟。左岸是俄国,右岸是中国。中国与俄国一样是片蛮荒的土地,难得见一个村落……我在阿穆尔河漂流1090多俄里了,欣赏到了如此多的美景,得到了如此多的享受,即使现在死去我也不觉得害怕了……我爱上了阿穆尔河,甚至想在这儿住上两年。又美丽、又宽阔、又自由、又温暖。无论是瑞士还是法国,都从没有领略过这样的自由……”黑河籍学者刘邦厚先生在《人生彼岸》书中说契科夫:“是他最先用心灵的镜头去感受这条江的,是他怀着真挚友好的感情,去回忆和中国人短暂相处的。”的确,契诃夫在生前曾和高尔基有过约定,计划前往中国的上海和汉口访问,了解更多中国的风土文化,但这一夙愿最终未能实现。
在同一时期,在漠河金矿工作的官员宋小濂在《北缴纪游》中也对黑龙江两岸的风土人情进行了描述,他的文字则多了一些家国天下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宋小濂写道:“由黑河屯溯江而上,距漠河一千五六百里,江右一带,丛林叠嶂,渺无人烟,即间有守界卡伦,亦落落似欲曙星,或七八十里,甚至百余里,始可一见,不过茅屋数椽,卡兵三五而已。江左则俄人聚族而居,五六十里,四五十里即成村落,以故江中冰道悉属俄人所开,华人之赴上游者,无不假其道,夜宿其屯。幸俄民之待我华人尚敦和谊,虽昏夜叩门乞宿,亦必延留,因此,得免露宿之苦。而‘平沙万里绝人烟’之句亦可无作矣。”当时,瑷珲到漠河的往来多借用俄人驿站和轮船,宋小濂写道:“漠河鸾远孤悬,向未置驿,至瑷珲一千六七百里,虽有卡伦十七处,率皆百余里,近亦八九十里,每有文移,若交卡伦递送,动须累月,边矿要件,鲜不误事。无已,遂交俄站代递,冬由爬犁,夏由轮船。爬犁五六日,即可抵瑷,毫无延滞,较吾华各驿,尤为灵捷,然事事仰给于人,终非长计也。”当时俄罗斯人对华人还是比较热情友好的,宋小濂写道:“俄俗内外略无避忌,每至一家,无论识与否,男女杂坐饮食,谈笑自若也。甚至杂以戏谑亦不为怪,旅人之投宿者,即与共室而眠,此固见风俗之浑朴,而毫无礼教,亦略见一斑矣。”从宋小濂的文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当时这条大江两岸的荒凉和中俄人民的和睦相处。
契诃夫此行与很多中国人相遇,他的笔下也多有记载。契诃夫曾与一位中国人共餐,这位文质彬彬的中国人给契诃夫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在信中写到:“我邀请一个中国人到小酒店喝酒。他在喝酒之前,先把酒杯举向我和酒保以及仆人,说:请用!这是中国的礼节。他不像我们一饮而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每喝一口之后吃点小菜。喝完酒后为了向我表示感谢,赠送我几枚中国钱币,真是礼仪之邦。中国人穿得很简朴,但很顺眼,吃饭有胃口,有礼貌。”
契诃夫还在瑷珲古城进行了短暂的停留。
1890年6月29日契诃夫写给妹妹的一封信里,讲诉了对另一个中国人的印象。他写道:“船舱里飞着流星……这是些宛如电火星的闪光的小甲虫,白天,阿穆尔河上能看到很多野鸭,这里的苍蝇很大。有个名叫宋鲁利的中国人和我同住一个船舱,他不断地对我讲述在中国是怎样因为一些小事而‘脑袋搬家’。昨天他吸足了鸦片,整夜说梦话,搅了我的好梦。27日我到中国瑷珲城走了一趟。我逐渐走进一个神奇的世界。轮船在抖动,写字很困难。昨晚我给父亲发了电报,收到了吗?明天到哈巴洛夫斯克(即伯力)。这位中国人会唱歌,曲谱是写在扇子上的。祝您健康,您的安东。”契诃夫在7月1日给妹妹的信中再次提到了这位中国的宋先生:“这几个中国方块字是我的中国旅伴宋鲁利写的,意思是:“我即将到达尼克拉耶夫斯克城(庙街)。您好!”
刘邦厚先生在一篇《未曾发生的奇遇》文章中还曾写过,契诃夫在船上遇到了一位精明的中国人,也就是前文所说两人交谈甚为投机并在一起饮酒的人,这个人可能就是在漠河兴办金矿的李金镛,但邦厚先生也说这是“未曾发生的奇遇”。我查了一些相关历史资料,极有这种可能。宋小濂的《北缴纪游》记载,李金镛在光绪十六年(1890年)“于五月初,附轮下驶,往返二十余日”。而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临江的广场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镌刻着:“1890年6月27日,安东·契诃夫曾在此处逗留。”俄罗斯纪年是公历,而中国当时的纪年是农历,这一天是农历五月十一日,阴阳历时间相差一个月十六天,况且当时熟悉俄语、深谙外交的中国官员凤毛麟角。这样,他们完全可以在定期行驶黑龙江的俄轮上相逢。
如果他们二人相逢,那真是黑龙江流域历史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因为他们都是那个时代各自国度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李金镛,字秋亭,号翼御,江苏无锡人,由于善于处理中俄交涉事务,1887年(光绪十三年),李金镛被任命漠河金矿总办,负责筹办漠河金矿,他积极募集资金,招聘矿师,购买机器,筹运粮食、军火、招募矿丁,于1888年抵达漠河创办漠河金矿,设立了漠河、奇乾河、洛古河三个金厂,收复了被俄方占据的金矿。俄方见李金镛勇而多谋,颇为敬畏,称他为“一只虎”。1890年9月,李金镛终因操劳过度而积劳成疾,在漠河金矿与世长辞。对于1890年李金镛的事迹,《北缴纪游》有着详细记载:“先是,光绪十三年,公奉檄由墨尔根入山,堪路来漠,行无人之处三十六日,备极劳苦。堪路回,又复驰赴都门津沪及山东之平度等处,奔驰万里,筹办一切矿务事宜。及十四年冬,来漠开办,正值天气严寒,施工非易,而开务成物,无一事不倍形其艰,加以界逼强俄,边防交涉尤贵得宜。公内外兼筹,勤身焦思。昕夕不遑,心力已为憔悴。开办后,经营各务,每至夜分始眠,黎明即起,且时至工所临视,罔间寒暑。至十五年夏,时患咳便血之症,延医调理,渐就痊可。十六年正月,以往年雇用俄轮,每多狡展,亲赴俄之阿木尔省,与彼国固毕尔那托尔会晤,拟定章程,以免临时胶葛。又取便赴卜奎,谒见依军帅,面禀要公,于二月初旬回漠,计往返不过月余,除办公外,复行五千余里,冰天雪地,日夜遄征,风紧霜凄,倍形劳顿。居不数月,又有精奇里河四十八旗屯分界之行。于五月初,附轮下驶,往返二十余日。忆自十三年四月堪路起,至是三年,北辙南辕,无一偃仰栖迟之日,而又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质非金石,安有不敝之理?七月初间,遂得怔忡吐血之症。初犹强自支持,不肯以微疴自就安逸。十余日,渐觉委顿,延医服药,迄不见支持。至七月晦,益复不支,乃具禀上台,请假三月调养,矿务日行各事,暂檄提调袁行南广文代理。是时,袁广文适以事赴俄届乌交斯(俄金厂,在漠河一百余里),不在局中。孰意请假之禀甫上,而公于八月四日寅刻,竟尔溘逝。方易篑时,家人环立而哭,公立即坐起,慨然谓僚友曰:‘大丈夫视死若归,亦复何憾?所恨者边矿渐有成效,天不假年,不得见三年报最耳,诸君其好为之。’言讫,吐血数升而殁,毫无一语及私。”我每每读起这段文字,总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叹息,李金镛在“弱国无外交”的清末,面对强俄据理力争、捍卫主权,开发金矿、富国实边,且不辞劳苦、至死犹谈国事,为黑龙江的开发建设做出了巨大贡献。他更是研究中国边疆史、中俄关系史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如今,在漠河县,仍建有李金镛的祠堂,还有老金沟、胭脂沟等诸多遗迹和关于李金镛的故事传说,可以说,黑龙江人民不会忘记李金镛。如今,黑龙江雄浑依旧,两岸已经不是当年的荒无人烟,除了森林、原野和江鸥外,还有星罗棋布的村庄和城镇。试想,契诃夫如果还在,一定会写出更多优美的文字来赞美这条大江,李金镛如果还在,一定会想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得更好……
契诃夫与李金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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