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有长假,我都会从黑河回嫩江。黑嫩公路是一条古驿道,据史书记载,从元代开始,它一直是联系边疆和内地的纽带,尤其是清初在驿道设置驿站,为抗击沙俄入侵发挥了重要作用,也就散落了老站、二站、三站、四站这些镌刻着历史痕迹的地名。在驿站居住三百多年站上人是这片土地的开发者和建设者。
五月初是站上人春整地和播小麦的时候。每每看到忙碌的百姓,我就会想到诗人高兰《我的家在黑龙江》里的诗句:这个时光啊!泥土发着迷人的甜香,多么陶醉啊!乡下佬们,亲切的抓起一把土放到嘴里尝尝,好!正是下种的时光,脱下了“白茬”皮袄,把胡子剃得净光,全家老幼男女一起开始农忙,播种,播种,一年的食粮,新的希望!五六月里刮着沙漠的风,正午里有着热带般的太阳。种地呀!一滴滴的血,一滴滴的汗,埋进了土里,生命又从那里得到哺养。
七十多年前,站上人支持抗联战士打击日本侵略者,在这条古驿道上留下了他们的英雄事迹和壮丽诗行。
车行大岭后,我想起了陈雷回忆录《征途岁月》中记载的一段站上人支援抗联部队的往事。当年,在大岭至塔溪中间有石头里湾子、十五里湾子、十八里湾子、二十里湾子等小屯,其中十五里湾子屯是第一个掩护抗联部队的地方。大约1938年2月份,春节前夕,东北抗联西北临时指挥部组织部队北上,由原抗联3军3师师长张光迪任一支队支队长,陈雷负责政治工作,其任务就是选择北满省委及抗联第三路军指挥部的“落脚点”,即根据地。但一支队在塔溪境内的松木山(即松木砬子)被日伪军包围,损失惨重。激战中,支队长张光迪负伤。朝鲜族机枪射手安英同志为掩护部队撤退牺牲,陈雷后曾写诗《松门山》以为纪念:“翘首松门雪海风,远来游击嫩江东。黎明鏖战弥烟雾,银岭驱倭试剑锋。消灭贼奴心与共,争存鲜汉志相同。安君热血浇荒野,朵朵鹃花火样红。”
部队突围以后,一支队继续北进,在十五里湾子屯受到群众热情接待。十五里湾子屯是站上人后代,他们热情好客,尤其知道这支队伍是抗联部队后,杀猪杀鸡招待这些被日伪军追击的战士。吃过饭后,为了不给百姓添麻烦,战士们都在院子里的草堆里休息,陈雷居住的那户老大娘坚持不肯让他们在外面过夜,连拉带拽把他们让到了屋里炕上,和大家一直唠到深夜,第二天依依惜别。在十五里湾子屯的寒冬夜晚难忘,陈雷写下了《进驻十五里湾前后》诗:“雪光朝映兮眼难张,朔风狂作兮足彷徨。空山人寂寂兮人声渺,忽得雪径兮指迷茫。跨重山兮步轻,夕阳将下兮急行。十五里湾兮犬吠,站上人见兮目惊。农家主妇兮胆识高,殷切动问兮慰英豪,战士鼾声兮出灶侧,老妪怜人兮内心焦。一觉醒来兮东方白,谢主人兮动情怀。相知心兮如日月,约凯旋兮再归来。”
一支队随后北撤到蔺家屯、杨树屯一带,同样受到当地站上人的热情接待。当时,部队突围时战马损失殆尽,无坐骑可乘,日伪军又出动侦察飞机,追兵很快就到达蔺家屯等地。激战中张光迪等人负伤,只能快速离开嫩江,甩开日伪军的追击。蔺家屯等几个村屯为部队筹粮,选派几台马爬犁,沿小道雪地拉荒二三百里地,送到黑龙江畔,由上马厂撤到了苏联境内。据嫩江学者王国华考证,这个过程是嫩江县直接掩护抗联整建制部队的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最冒危险的一次。
车行过四站塔溪、沐河、石头沟子这些老村屯后,便到了五站科洛,科洛现为镇政府所在地,因科洛河得名。目前,科洛河上正在修建第二座新的大桥,一派繁忙景象。在戎马倥偬的抗联年代,蜿蜒流淌的科洛河留下了陈雷的诗《科勒河上遇战友》:“进兵朝阳旅春华,草木峥嵘阅军家。隔河相逢恨臂短,中流共筏笑语哗。漫览江葱萋两岸,时摘野菜选新芽。科勒源头当饮马,且随流水去天涯。”从诗中可以看出,描写的是江葱连岸、野菜发芽的初春时节,当时抗联战士们精神抖擞、以苦为乐、斗志昂扬。七十多年光阴荏苒,如今,古驿道已建成了高等级的白色路面,十五里湾子等小屯也早已撤并,无遗迹可寻。然而,站上人支援抗联的鱼水深情、抗联战士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那些征战中的诗句却一直在古驿道传颂,时刻让人铭记着那段难忘的征途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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