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竹海,得天独厚地飞落在江苏、安徽、浙江三角衔接处。苍绿苍绿的竹海,西近长荡湖,东邻太极洞,自北向南绵延起伏浩瀚奔涌。真的难以想象,那些纤细恭良、性情温润的毛竹,却能凝聚成如此撼天动地的恢宏气势。
最早认识竹,是小学图画老师黑板上画竹。她先是干脆地折断一根粉笔,横捏半截,然后从上方向下先轻后重、先细后粗,一段一段刷出竹竿。最后潇洒地勾出节描出枝和叶。尤其那一股一股突兀夸张的节间,那一条一条扁长好看的竹叶,至今依然在目。
中学语文老师讲鲁迅先生的杂文,引申讲述这位新文化先驱背景时,介绍说兰花草是他的最爱。说先生“若得一兰而兴奋不已”。就是那堂课,知道了竹是四君子之一。也是那堂课至今,一直疑惑,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典型性格,亦该爱竹啊……
那年偶尔读到宋人一篇《黄冈竹楼记》,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南方游子对竹的无限眷恋,读来牵人心魄。年龄的长大,竹器也源源不断地走进生活。筷子、笛子、椅子、盒子、席子、帘子不一而足。渐渐地,对竹隐隐有了一丝敬意和向往。
不曾想,头回真的见到竹是在哈尔滨。在80年代末哈尔滨顾乡区一家追求时尚,开办的生态园餐厅里。
偌大的玻璃棚窗,把阳光滤化投向一簇青竹。青竹与周边的仙人掌、大芭蕉、无花果、藤蔓树相攀相比,倒显得几分形影单薄。而一但走近荷花溏边那竹,那种魅力扑面的感觉,不亚于我所魂牵梦绕的、家乡的红松和白桦。
竹表平滑光洁,色泽温柔青雅,面色里天生亲和而爽美。拇指般的茎竿,笔直耸立,那空心的竿,却可负钓起百斤之鱼呢。枝条很是稀疏,可枝头却毫不犹豫地载着轻盈的的翠叶,凌空而出。最夺目的是坚卓分明的节节,风骨超然。眼前的活生生的竹,虽然只是在温室里相遇,但已实在令我肃然起敬了。的确,竹与梅兰菊同殊同荣名符其实。
“镜湖”“千年古松”“吴越弟一峰”是南山竹海的标志。
竹海入口是一处竹荫遮蔽的山坳口。从这里,我们向吴越弟一峰的顶峰出发。
在弥漫着醇甜竹香的空气里,交替着鸟儿的欢鸣。弯曲探向竹海深处的栈道两旁,越向深处,竹林越密,竹竿越高也越壮。转过一道山,忽觉阵阵凉意迎面袭来,定神之后,前面却是一顷泛着莹莹银光、先是嫩竹再是成竹后是老竹层层围合的湖。那该是镜湖了。
湖的水清澈得可以见到湖底水草,悠闲地把身姿舒展开来。嫩竹的竹根,有力地沿岸边抓进泥土,浸入水中的根部与湖面倒投的竹影,重叠互衬,分不清那是水中竹哪是湖中影。
伴着一串山歌,一支竹筏象一片绿色的云从如镜的湖面上飘了过来。撑篙的船娘米色的斗笠、兰花布上衣、黑粗布裤子,腰间扎着一条束腰裙,愈显美丽干练。只见她稳稳地端立在筏尾,双手滑动,柔韧地绷紧后背,缓缓地弓起双膝,奋力将长长的竹篙蹬入湖底,推得筏头荡起一阵阵快乐的波纹……
不知不觉中平坦开阔的、缓台式木栈道变成了紧凑的台阶踏步。小路愈陡峭而狭窄。原本平视着的竹林,随着脚步的攀升,逐渐变为俯看。跟着海拔的提高,穿行左右的毛竹更加粗壮挺拔。如若说那温室里邂逅的竹方显秀美的话,那竹海深处拜见的竹倒是十分的冷峻,冷峻中透露一种独具的灵动。也许这正是竹又可与腊梅、松柏为伍,成其为“岁寒三友”之缘吧。
攀行歇息时,无意间觉得头顶有一团墨绿,出奇地悬浮在万竹丛中。同行者告诉我那就是千年古松。
古松有三人合抱般粗,个头还要高出竹梢半截。松冠很大,伸展的雄枝利杈托举着浓浓的针叶,扶摇直上。粗糙泛红的树皮有些脱落,裸露的茎骨苍桑而坚毅。
古松周边的竹,都礼让地退后十步之外,留下的空间足够古松独享竹海中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王国。其实,伟岸的古松已然成为巍巍竹海的一体,与竹海同呼吸共命运。
或许是古松施予的动力,大家一口气登上了顶峰。
顶峰海拔也不过508米。可在江南,可谓第一了。山顶有一巨石,上刻“吴越弟一峰”。字体酣畅淋漓,力透石背。石刻中“弟”字而不是“第”字,明眼一看即晓内涵:盛竹满山何必“竹”头呢。
虽然已经站在了“一脚踖三省”的制高点上,但面对的茫茫竹海,你依然感到人的微弱藐小。你依然感到杜甫那首“华轩蔼蔼他年到,绵竹亭亭出县高。江上舍前无此物,幸分苍翠拂波涛。”的寓意有多深。人的胸襟堪与竹海斯守,人的气节当比竹更具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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