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建筑的最高境界,一定是艺术。乡村风光的最高品位,一定是大雅。
走进广东开平乡里村外的碉楼群,一定会感受到这样极美的建筑艺术,以及这种艺术触入田园风光生成的独特大雅。
初春,正是南方油菜花收了,牡丹花开了的时候。
穿过云雾山隧道,过了两个坡岗,眼前是一片开阔平坦的田野。一方方一条条鹅黄、嫩绿、青白、泛红的换季庄稼和新插上的稻秧,还有山影溪流,和着这一块儿那一簇散布古朴沉厚的陈青色的村落,编织成一幅锦绣的图画。
凝望神定,在这幅秀美的图画中,那些村落中的座座小楼,却是那么的出奇别致。它们不同中国传统旧式的四角柱、人字顶风格,也不同于当今流行的竖版起脊挂瓦的风格。而是具有很浓的欧式古典城堡的韵味。
同车的告诉我,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开平碉楼群。
侨乡开平市,西邻的天露山山脉,隆起一道天然的屏障,遮挡住了西北强劲的燥风尘霭。东近的崖门出海口和南接的十几个海港,还有向北途经广州直达大陆腹地,使这顷飞鸽形的物华之地,成为历史久远的商埠要冲。
十六世纪中叶,开平就已有一波又一波闯荡打拼的海外游子,揣着血汗淘来的“洋金”,风尘回乡。他们不但带回了西洋南洋的怀表、咖啡、白兰地。还带回了新理念新文化。
碉楼——正是他们把欧洲城堡、巴洛克、伊斯兰等当时国外的建筑的新理念、新文化元素,融入到了中国建筑的精粹之中。归侨们不惜血本花销“洋金”,置办房产,匠心竞攀,以家族为群,大兴碉楼,如此,才为我们留下了这些经久不衰的碉楼艺术。
碉楼,顾名思义,是因其型似碉堡而得名。
碉楼一般都凝重庄严地耸立在村落周边。尤以村角路边为多。
碉楼都高不过五六层。四致见方的具多。窗孔顺长条,开得很窄很窄。最醒目的,是在顶楼闪垒出的四个角楼,夸张而有趣。想必那是当年瞭望匪患,御敌阻击的家宅哨位了。
村内,则是横纵有序、周正方济的青砖青瓦大宅小户。镶着鹅卵石东西走向的大道,铺着火烧板南北走向的小巷,亲情地把一户户的青灰色高墻院套,延伸连接起来。置身封闭又紧凑的幽深,倍增了宅屋上斗拱飞檐的神秘感。
池塘遍布房前街边。塘里翠粉翠粉的荷花,开得正艳。荷叶上的露珠也很是耀眼。
走进一户赵氏碉楼。迎门供奉着祖宗牌位。供桌和饰物镀金生辉,与门前两株老杏树交相互映。
室内,除一挂落地式铜质钟摆的西洋钟,其他家具一应是纯粹的中式。红木的桌椅、黄花梨镂雕的蚊帐睡床、回字形的窗棂。中堂、书房张贴着书法对联和水墨画幅。案桌上摆设着亮闪闪的瓷器。门廊里还留存着纺车和竹编童椅……
物在人空。旧时的繁华家是,早已荡然无存。老旧的什物,现今成了仅供游人流连忘返的赏品。
登得楼顶。若大个平台正中,有一口十平米见方的水泥撘就的蓄水池。也许用之防火,又许用之养鱼。
平台的围栏,是乳白色的水泥罗马瓶,一字排开去的。八个伊斯兰格调,高高砌拱的水泥拉花支臂,坚实地撑起穹顶。最称奇的,是每个角楼的视野都分外开阔。面朝夹角,可以尽收楼外极远的一个扇面。面朝一边,可以看清外墙下的丝毫动静。
感叹碉楼里外,中西乡土建筑艺术和习俗巧妙结合,完美至瑧。
走出碉楼,走近群房。
明清建筑遗风无处不在。青方砖码砌得平平整整。虽然久经历史的磨砺,已是蚀痕斑驳,但仍不失宽厚凝重。房顶那些巴掌大的小青瓦,密密匝匝,井然相扣。瓦隙间胀开的苔藓、那些窜出的嫩草,却另显古朴沧桑。
每座房子,不论大小高矮,或是深宅或是临门,都是鼓升起的房脊,悬翘起的房檐,飞吊起的檐角。檐角上还粘着祥禽吉兽。
院墙转角处,请门神的香炉香火渺渺。许多院门的门楣上,书写着“紫气东来楼”、“燕兆台”、“雨轩阁”之类的题头,或是彩雕着花鸟鱼松。文化底藴一展无余。
大多碉楼都变为景址。群房还都沿袭着村民居住。大槐树下和门口墙根,不时见到三三两两纳凉瞧热闹的老人和孩童。很多不知名的漂亮鸟儿,在枝梢墻头蹦来跳去。村里小广场播放着流行曲,村嫂们乐呵呵地兜售熟包米、烤红芋、冲泡面和瓜瓜果果……
踏上村头小桥,回望美景中的碉楼。深深为那个年代,漂泊异乡心在故土的归侨们的情怀所感动,便猛然想起了不久前一位朋友复颂过“辞海”中的那句“看山思水流,触景进乡愁,问君意随流,绵愁几时休,念己勿念欲,行己知行义,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如画的开平,尤其是画中绝不可或缺的碉楼,我真的会触景不相忘,真的会为那些饱含着苦泪乡愁的遗产之凄美,之宝贵,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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