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世纪的时光转瞬即逝,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丛小桃红是否还在?是否已经长大?是否每年初夏还繁花似锦?
岁月如梭,转眼四十年已过。
虽然迁来中原生活,但对黑龙江的那座小城,小城里那座我曾工作过的军工厂——庆华厂,却不曾减弱过一丝记忆和感情。
退休了,闲暇的时光多起来。在楼窗前驻足远眺时,在躺椅上小憩时,在静夜那是睡非睡的混沌中,在庆华厂那工作和生活的一个个片段——师傅们的音容笑貌,师兄弟们的身影,宛如春雨滋润后的小草,常常从大脑的深处,悄悄地钻出来……或是回忆,或是睡梦——其间一丛小桃红的影子,总是交替出现在其中。
北安,地处高纬度地区,天气寒冷,少有开花的树,但在我们老装配厂房的窗外,却有几丛小桃红。初夏,小桃红开了,一朵朵深红色的花布满枝头,随风摇曳,在绿树翠草丛中,美丽异常。可巧,只要我离开工位去取工件,一扭头,就能看见那扇窗外,那丛最大的小桃红。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久而久之,小桃红那美而不艳的影子,就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它和关于庆华厂的所有记忆融为一体……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还未成年,就成为庆华厂的一员。
庆华厂,是培养我们具有工人阶级优良品质的大熔炉。每天我们都提前到岗,站队点名、布置工作、表扬好人好事。在这个工厂养成的良好习惯,让我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无论是在国企还是在私企工作,从来都没有迟到过;在工作中,精心操作,一丝不苟,在我们手中做出的枪支,都成为战士们手中保卫国家的利器;晚上,下班的铃声响过,我们开始擦拭机床,打扫工作现场、记账、开会,总结一天的工作,每天都在不断提高自己。
庆华厂,也是我们学习和锻炼技能的大学校。我们装配车间的工作相对容易,简单学几分钟就能干,复杂一点的学一个星期就能上手了。即便如此,在学徒期间,每逢周末,车间领导还是把我们集中在一起,学习公差、制图、看图和金属材料等基础知识。每天晚上,我们还利用业余时间练习钳工的基本功,一锉一锉,认认真真,哪怕汗流浃背、手心起泡也不停歇,就这样,才有了我们今天能看懂图纸、了解各种不同金属材料的本事,才听到了“不愧是大厂出来的人”的赞誉。
庆华厂,又是让我们师徒、同事亲如一家的纽带。每天早上,师傅们来到车间,徒弟们立刻接过师傅手中的饭盒,将米淘净,放满水,再放入蒸锅内;中午,又将饭盒从蒸锅里取出,逐个送给师傅。每天中午、晚上下班后,几个小徒弟抢着给小组的师傅们打来洗手的热水,年轻的同事们开始打扫小组的地面;每到周末下班后,小徒弟们把小组老师傅们油迹斑斑的工作服和围裙搜集来,用热碱水泡上,一件一件搓洗晾晒;每当师傅家或同事家要拉煤或者要干其他体力活,小徒弟或年轻的同事就会主动去帮忙;春节期间,从大年初一到初五,小组里的几十人,在白雪皑皑的马路上,或骑自行车、或步行,逐家逐户对小组人员的家庭走访、拜年。那时,同事间的亲密关系、深厚感情,让我终生难忘。
庆华厂,还是让我们成长、成才的培训班。我在庆华厂虽然无缘进入过管理层,但军工厂严格的级层管理、人事管理、定额管理、成本管理、质量管理、安全管理等,所有方法和细节都在我心中烙下印痕。用现代管理的眼光看,它有落后的地方,但我在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担任高管的过程中发现,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具有很强科学性、实用性,这些东西恰恰是绝大多数私营企业和乡镇企业不具备的。如果这些公司能把庆华厂的基础管理学到手并落实,企业就会上一个乃至几个台阶。庆华厂为国家、为社会培养出多少人才,恐怕多得难以统计。
庆华厂是我们的骄傲和自豪,我庆幸曾在这里工作过。闲暇时我经常充满感情地向儿孙们讲述庆华厂的过去,讲述工厂的各级领导、讲述我的师傅们和老同事们、讲述工厂为国家国防事业作出的贡献。几天前,儿子对我说,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五六式冲锋枪的帖子,上边还有枪的照片。照片上清晰地显示出一个三角形,里边有两个“6”字。他马上回帖,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庆华厂的产品的标识,说明是庆华厂生产的。庆华厂不在了,但庆华厂那刻骨铭心的印记,不仅留在我们这一代的心上,也传到了下一代的心里。
近半个世纪的时光转瞬即逝,我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丛小桃红是否还在?是否已经长大?是否每年初夏还繁花似锦?那丛小桃红在我心中就是庆华厂,就是我在庆华厂的那些领导、师傅和同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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