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老师让我们填报高考志愿呢，我要报考医学院！”小雪一面画解剖图一面自豪地说。

　　“我不同意！那么多职业你不选，为什么偏偏选择医学？这个领域即将面临的危险，谁都无法预知！”张茜的脸瞬间煞白，正在整理桌面的双手有些颤抖。

　　“我就是要挑战自己，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小雪撅起嘴不服气地反驳。

　　“选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选择这行！”说出这句话时，张茜也感到有些意外。

　　“您和爸爸都能做医生，我为什么不能？”小雪带着不想抑制的愤怒，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张茜。

　　“我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女儿！”小雪还想说什么，但是她听到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把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茜是县中心医院外科主任。中心医院是全县最大的医院，设备先进，加上张茜业务强，性格好，看病的患者始终络绎不绝，她几乎年年都被评为优秀。

　　德尔塔病毒的出现，让刚刚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的人们心里又变得恐慌起来。街上行人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医院临时加设了严格的防疫检查和新冠疫苗接种工作。可以说每天的任务都是超负荷。在同事和患者心中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劳动模范，可是此时在女儿心里，这个母亲只能得到一个不及格的分数。

　　小雪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对于爸爸的离世，妈妈始终无法释怀，每天用拼命地工作来麻痹自己。爸爸是传染病临床专业，省城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当疫情暴发时，他第一个报名参加医疗队，并声称要拿到研究病毒的第一手材料。她也知道，爸爸有个医学梦，即便爸爸不在了，也不能让他的梦想落空。她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这也是她高三一年成绩突飞猛进的重要原因。原来妈妈一直是支持她的，还说以后要让自己为家族争光。现在妈妈的态度360度大转弯，让她不禁感慨。

　　和女儿吵完嘴后，张茜在心里和自己说，都怪自己把这丫头惯坏了，这倔脾气和他爸一个样，认准的道，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最让她后悔的是刚才的冲动把一个优秀医生与一个合格母亲的双重形象全都毁掉了。如果陈陌还活着，可能根本不会发生刚才那一幕，想到这，委屈的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单位，心直口快的护士小赵看见张茜憔悴的样子就说：“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她刚说完：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转身走进病房时，灿烂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晚上下班回到家，张茜便把自己疲惫的身体扔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在半梦半醒之间，一股浓浓的食物香气向她袭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小雪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妈妈，对不起，没有征得您同意我就填报了医学院。”

　　张茜惊讶得瞪大双眼。

　　小雪带着几分愧疚又诚恳的语气说：“您和爸爸都是最优秀的医生，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我的榜样。你们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我从来没有忘记。我的志愿者申请已经批下来了，明天就到社区参加防疫。爸爸不在了，我要和您一起并肩战斗！”

　　张茜在这一瞬间，似乎又看到了陈陌临终前那份不可动摇的坚定面容。记得他在视频前喘息艰难却依然面带微笑地说：“我很遗憾，不能再陪你看落日了。拜托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她很爱医学，也有天赋，如果她将来成为一名医生，一定比我们更优秀……”张茜一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陈陌临终前的遗言，没有和任何人提起。女儿今天的举动，让她陷入了沉思。

　　一会儿，张茜从书房走出来，用颤抖的双手拿着陈陌参加医疗服务队前整理的传染病资料，递到小雪面前说：“这是你爸爸还没完成的研究成果，现在交给你保管，我们一起努力，早日实现爸爸的心愿。”小雪眼含热泪深深地点了点头。灯光下，母女相拥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凉风吹走了空气中的余热，也吹走了张茜心头的阴霾。望着照片里帅气又阳光的面孔，张茜自言自语道：“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她一定会走好自己选择的路。”随后将刚刚取回的诊断书撕成碎片，飘落下来的纸片写有四个字：肝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