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要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或长或短,不问行程,不计归期,不系牵挂。
——题记
欢沁
初到白龙湖,还未走近,雨便迎了出来。常听说“十里不同天”,却头一回遇见“隔街落雨”,就在林荫路的转角,雨很有分寸地在地上划上一条晴雨的分界线。越往深里走,雨下得越急,我们正愁,天铺开一片湛蓝,若不是脚下石子还挂着雨,路边草丛还凝着水,谁会想着这里刚下过雨呢?接风,洗尘,冲着白龙湖的这份真诚,我对它充满了好感。
今年雨大,水涨得厉害,两个游湖的人,一没坐船、二不赏水,倒是平白辜负了白龙湖上的奇景。沿湖走着,前面的石板路倏然变窄,石板中间几棵松树拦住去路,守护着旁边茂密的松林。这些松树树高足有四五米,松针颀长浓密,新绿与墨翠交织,在我头顶上优雅地舒展着枝条。见过很多松树,这样品种的却是第一次见,我们踩着有些松动的石板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哎,你看,这松针像不像
长……”“睫毛”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又是一阵雨,微凉的雨水空降兵一样突袭下来,避之不及,索性心一横,任它浇个痛快。
很多年没淋过雨了,但凡天气预报上有个风吹草动,雨衣、雨伞、雨鞋马上安排,“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早都成了遥远的青春回忆,今天这场奇袭的雨反倒带来一场“不知所措”的欢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朋友把耳机塞进我耳朵,跟我说,听听,这曲子超好听。如果现在让我给眼前的情景配个乐,我一定选这首曲子—《欢沁》。欢快、轻盈,就像一群孩子在你眼前舞蹈、嬉戏,时不时冲你扮着鬼脸,他们闹腾着,扬起的小脸透着纯净,裙角半掩的脚丫轻松灵动,一边围着你讨糖吃,一边七手八脚地把你身上的负重扔在一边,然后带着你一起踩着琵琶的旋律,从林间跳到街市,从山顶跳到草原,被晨风牵着,被晚星拥着,被野花伴着,被松鼠逐着,久违的畅快居然与我重逢在雨中。
这种沉浸式的愉悦并没有太久,仅仅几十秒,这场雨就过去了。这哪里是什么雨,只是刚才那场雨的番外,恰巧一阵风,恰巧我经过,恰巧松林看到我,坏笑着抖落一身水,许是气我笑它长着长睫毛,许是希望,让我永远记住它。
宫崎骏的夏天
离开白龙湖,爱人问我下一站去哪儿,“顺着路往前开,走到哪算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凡事有计划成了我们生活的常态,包括旅行,我都会提前规划行程。显然,我的突然随性让他很不适应。往前开了一段路,车上的气氛有些不好了,他怪我没有主意,我怨他太教条。就在矛盾即将升级的时候,一片新的风景让我们瞬间和解,“就这吧,前面停车。”
路的左右是两片湖,湖水碧蓝澄静,虽然映着同一片天,景致却各有不同。左面的湖被一片矮山环抱着,山中密林沿着山的线条起伏,那一方葱茏,一半于山间,一半入水中,像是沐浴在天水间的少女,裹着翠色的浴袍,曼妙娇嗔,不时回头浅笑;对面的湖则被一片湿地簇拥着,草色在粼波里跳跃,水蓝在青涛中浮动,弯弯折折的观景桥伸入湖中,可能是年久失修,已经禁止踏入了,索性把它当作湖中的一处小品观赏吧。
蓝天白云,远山近水,树影绿草,蝉鸣鸟叫,疯长的芦苇,静止的路
牌……当一束阳光从云里探头,我想,我遇见了宫崎骏的夏天。
宫崎骏的夏天是童年的样子——永远幻想着回家的路口会邂逅一只毛茸茸的龙猫,然后跟在它身后没心没肺地疯跑;宫崎骏的夏天是成长的样子——习惯离别,习惯独处,欣然接受生命的馈赠与考验,学着坚强,学着长大;宫崎骏的夏天是爱情的样子——裙角飞扬的仲夏,一个人的心花怒放,两个人的纸短情长,因为你,我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看着眼前这幅画,幻想中的精灵也许就藏在附近,若是我拿着捕蝶网在风中跑过去,会不会捉到我的童年?看着眼前这幅画,我想我能够豁然开朗地和过往和解了吧,时间冲泡的叫做往事的茶,入口清苦,回味甘甜,所以,感谢一切的遇见;看着眼前这幅画,我回头与眼前人会心一笑,岁月包浆过的爱情,看不出当年的青涩纯美,好在相爱的,还是从前的那两个人。
合上脑海里的漫画书,我仍然迷恋这里的一切,它用平和而温暖的声音告诉我:这是一个美好而值得的世界。
且听风吟
午后阳光有些灼人,丝丝蝉鸣加重了烦躁。一路随性的两个人把车子停在了农场家属区的老树下面。街上没什么人,清清静静的,让本来很宽的马路显得更宽了些。
作为农垦子弟,从小在农场长大的我对这里有天然的好感。可能是大家都结束了午休,家属区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在我印象里,农场是充满人情味儿的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因为这样,大家看到我这个生面孔,都会多打量两眼。
我觉得有些不自在,索性找了条僻静小路,沿着树荫往主路上去。经过运动场,居然发现一处树荫下,一个大秋千在向我招手,正好过去歇歇脚,我一阵欢喜,想起一路走来遇见的事情,都像是预先安排,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荡起的秋千带起了风,温热的风从耳边经过,我恍惚了,二十几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的午后,烦闷、燥热,农场的街巷里没什么人,被晒得蔫头耷脑的蝈蝈远没有早上叫得欢实,偶尔远处拖拉机“突突突”地经过。从不睡午觉的我,坐在廊下那个姥姥用麻绳和木板做的秋千上,想唱歌又没什么精神,想唠嗑又没有人搭茬儿,就攥着麻绳来回荡悠,想着漫长的一天去哪儿折腾;想着自己要是白娘子能召唤一场雨来,让天再凉快一些;想着应该去后院的地里偷一些甜秆回来,招呼我的小伙伴;想着到地里去找大舅二舅,藏在油菜田里,突然跳出来吓他们一跳……
耳边的风声随着秋千越摆越高而越来越大,呼呼——呼呼——像是姥姥在我耳边呼吸。小时候睡觉,我爱贴着姥姥的后背,把手搭在她松垮垮的肚子上,她睡着的时候会打小呼噜,肚子一起一伏,我眯着眼睛,随着她的节奏调整呼吸,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我试着跟着风的节奏呼吸,感觉心里痛快不少,想起女儿赖着我睡觉,我总是嫌热把她撵开,而她总是说:“不要嘛,挨着你,我才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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