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很朴素,朴素得一如艾叶,只有在浅夏姗姗、端午莅临时,才扯出积攒了一春的思绪,萦绕着浓浓的乡情,把一种思念和滋味裹好。
故乡的端午,是艾草受宠的日子。
乡语说:“清明插柳,端午插艾。”故乡人对艾草有一种味道,那味道从泥土里透出,随着艾草的生长,一叶叶的开放,一节节的拔高,一天天的浓郁,直到端午时节才丰富起来。这时的故乡人蹚着早晨的露水,在鱼肚白的曙色中走出家门,寻找艾草的芬芳。他们或在田边地头,或在水渠边缘,或在小草隆起的地方,瞄着那又肥又宽又丰满的艾草小心翼翼地采着。那艾草长得郁郁葱葱,青青的外貌,柔柔的叶子,香气悠悠。采得够数了回到家,一支支插在屋檐下,悬于门上,置于老屋内,屋里屋外都是艾草的味道,艾香盈盈,闻着、嗅着,心旷神怡,顿觉岁月静好。
母亲说:“艾草可入药治病。脚扭了、伤着或有肿胀,只要用端午采的艾草一泡便好。平时将其置于家中大可防虫杀菌,净化空气呢!”于是,母亲将端午的艾草晾干后摘下它的叶子,搓成碎屑,揉成末儿,悬在梁上以备不时之用。也巧呢!那年我跟哥哥去县城,一天来回跑了几十里路,脚走的肿了起来,母亲抓一把艾叶放入热水中,将我双脚浸入,稍许,疲惫沿着艾水的气体滑过,舒适得我几乎闭起眼来。那以后,每逢艾叶悠悠,我总是用心撷一抹千年之前发芽的幽香,送给亲人,愿岁月轻摆,划过心田,此后没有病灾。
故乡的端午,是乡情的释然。
故乡没有白生生的糯米,也没有蒲扇般墨绿的菖蒲,唯一有的只是黑土地的大黄米和那一片片、碧生生、绿油油、迎着清风摇曳着修长的芦苇叶。
每逢端午莅临,父亲把碾好的大黄米淘好洗净,用担来的清冽井水浸泡一时,露出大黄米肉色的色泽,母亲便伸手开始包粽子。那粽子极朴素,只裹着清一色的黄米,心灵手巧的母亲一边和乡亲们说笑着,一边细心地构思着,艺术般的手像变换着魔术,万花筒似的包着粽子。那宽而长放着葱绿梦幻般的芦苇叶经过细心沐浴,折成别致的三角模样,包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粽子。
故乡没有马兰叶子,只有母亲纳鞋底的线绳。墨绿的粽子缠上洁白的线绳,在视觉上就给人一种诱惑,捆绑好棱角分明的芦苇叶恰当到极点,粽子放到锅里经过较长时间的水煮,一个个分外秀气,拿在手上,美在口里。
人见人爱的粽子,是我儿时最深的念想儿。我曾多少次梦见粽子的形象。梦见母亲扎着围裙包粽子的模样。
梦境中,那粽子仿佛像水做的,却不轻浮。它身后的芦花掩涕叹息,在湿湿的夜色中流淌。青青的生命枝叶包裹起我不尽的思念,也许正是因此,我对粽子别有一番情愫。每当煮熟的粽子一出锅,我急不可待地扯去线绳,剥开芦苇叶,把那又黏又香的黄米粽子放进口中,轻轻、慢慢、细细地咀嚼着,感受它的滋味,体会它的悠长,追溯它的久远,想着它的苍凉……
故乡的端午,在我悠悠的思念中,久久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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