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生命的“后花园”

——读于德北儿童文学作品《寻泽记》

　　“后花园”是中国文学中一个很重要的意象，《牡丹亭》《西厢记》《呼兰河传》等名著中都存在一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后花园”。文学作品中“后花园”并非是纯粹意义上的地理空间，作为传统秩序的逸出，它的出现是为了突破日常的契机，让人们从贫乏琐屑的生活中脱离而出。《寻泽记》中“我们的园子”也是一个“后花园”，但这个“后花园”又貌似和以往“后花园”稍显不同，它是一个别样的“后花园”，作者做的是带着小王子和喜欢小王子的人们一起探索讲述那些超脱世俗的另类故事的可能性。“后花园”的秘密可感、可听、可看，但不能言说，在这里植物、动物与人构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生命存在系统，那么作者借由植物的繁茂、动物的灵动、人的清闲愉悦，展现出一幅鸟木草虫生机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所以，可以发现“后花园”是一个能让生命舒展的自在空间。这个自由舒展的生命空间治愈着被病魔缠绕的小王子和远离人群“寂寞”的“写故事的先生”。

　　《寻泽记》讲述的是一个对“生命寻找”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医院，时间跨度十三年，以第十六章“医院里的回忆”为界可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写的是十三年前我和小王子在医院相遇，小王子的世界是一片白色，床单、被褥、枕头、墙壁、天花板，甚至卫生间的瓷砖、洗手盆的水龙头，小王子不喜欢这个白色的世界，他梦想着彩色的世界。小王子用理想筑起了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这个精神的“后花园”里产生了猫的故事(猫小姐的魔法)、蚂蚁的故事(伟大的蚂蚁王国)、小锦鲤的故事(锦鲤鱼的赛诗会)，每个故事都是友爱且温暖的。“后花园”作为一个充满自由与爱的空间，使人们能够暂时从日常生活图式的桎梏中抽离出来，在呆滞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获得一种真正的“在家”之感。但这些和谐而温馨的故事背后却矗立着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小王子故乡里善良的驼背人和敲钟人的生活是那么沉闷而单调，漂亮玻璃房子里的女孩不但被病魔夺去满头金发，最后还被夺走生命……只是这些残酷的现实被作者温情的讲述变得诗意，但还是掩不住忧伤。小王子把一盆名叫含羞草的花留给“我”后，就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他说去很远的地方。远方是一个理想的世界，理想的生命状态是怎样的呢？这也是作者通过前半部分故事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小说的后半部分写的是，又过了十年“我”再次来到医院，萌生想找寻小王子和小女孩无声交往的那段故事，我毅然选择离开医院带着含羞草去找小王子和小女孩。在寻找的途中穿插着讲述了婆婆、依依和导盲犬阿雄，灰兔子丘奇、七星瓢虫先生和小姐的婚礼等故事，这些故事更多的是镶嵌着“我”的现实故事，也有关于森林农庄、田美小镇上的小女孩的故事，这些故事不再是和谐温馨，而是有告发、有勾心斗角，导盲犬的忧郁症、丘奇的甜瓜、蚂蚁和蜜蜂的稻种、救护青蛙的五百五还有风铃客栈的仓鼠……还有那些我本来放弃的推理故事又重新讲起……这暗示着会“写故事的先生”可以倾听孩子的童话世界，但真正走入孩子的“后花园”是艰难的，因为那是生命的本真状态。“泽”的释义是“水流汇聚的地方”，寻“泽”则是寻找流逝的时间，小王子很想成为敲钟人，小时候敲钟人告诉他，“奔跑+时间=长高”，小王子就“假设”自己已经是成熟的敲钟人，来看守这条“伟大的河流”，在这个意义上，“寻泽”与北欧现代主义诗歌的创始人之一、冰岛诗人斯泰因·斯泰纳尔的《时间与水》异曲同工——

　　时间如水，

　　而水又深又冷，

　　如同我自己的意识。

　　时间如一幅未完成的肖像，

　　由水和我，

　　共同绘画。

　　时间与水，

　　漫无目的地流出，

　　进入我的意识。

　　逝者如斯夫，“寻泽”所探寻的生命之河因“后花园”的存在而长流，万物在“后花园”的空间里勃勃生长，预示着生命自身蕴藉的无限的活性和可能性得到了极大发挥。反观生命在看似平稳的日常生活中，只受生存本能的驱动时，生命的潜能与活力就被淹没和沉寂了。寓居于世，人或显或隐地受制于日常生活的基本图式，“后花园”作为一个与庸常生活区分开来的世界，可视之为人从日常生活内部思考克服乃至超越非本真存在状态的一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