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由嫩江市区驱车沿嫩江西行。第一站,便选择了临江乡的大石村。大石村,背靠碧波荡漾的嫩江水和巍峨险要的白脸山,全村百余户人家,是临江乡第一个沿江村。白脸山的后身是一块巨大石崖,陡立于江中,又称大石砬子。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大石村上边和后山腰总飘着一层淡淡的云雾,村里清一色的低矮草房子和简陋的石头墙,村里生活着一半汉族人,一半达斡尔族人。这儿的达斡尔族人,种旱烟出名。我父亲每年都要买两捆儿。那烟抽上一口,满屋子的干辣烟香味儿。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死冷寒天飘着雪花的大清早,三五辆身穿棉大衣、戴着皮帽子和皮套袖的达斡尔族人,赶着装满烧柴的大轱辘车,从我家(嫩江市城南团结村)门前的砂石路上慢悠悠地去县里卖柴的场景。今个儿,大石砬子村的草房子和石头墙早没了影儿,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红砖铁皮房和板障子围成的整洁的院落。村子、白脸山和嫩江水,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诗人好友龙浩,一首七绝生动描绘了大石村、白脸山和嫩江水的瑰丽景色:
大江西去九曲湾,一石横劈半江边。
古道瘦马蹄声尽,白脸山下又炊烟。
大石村里,保留着一所百余年历史的达斡尔族民居老宅。它是清末一达斡尔族鄂姓的祖先所建,是标准的五间草房,四周原有四米高的围墙,设有碉楼,坚固而壮观。然而随着岁月的侵蚀、世事的变幻,老宅只剩下几经修葺的正房,却足以彰显鄂姓祖先当年显赫的社会地位。
图为临江乡沃野千里 张宪帮摄
二
离开大石村,白脸山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又西行几公里,拐过两个陡峭的山坡,赫然出现一处红砖蓝瓦房子的移民新村。村后边是静静流淌的嫩江水,江水里也立着一座石崖。这石崖较先前的大石砬子小一些,形态如出一辙。我们到了此行的第二站——小石村。
去年秋天的时候,我来小石村拜访过86岁高龄曹金山老人。老人愉快地为我讲述了小石村的悠悠往事。小石村建于1939年,当时全村就几户人家。老人9岁入大石砬子小学念书,长大后在村里担任村干部,直到69岁退休,经历了临江乡的解放、合作社、生产队及改革开放等历史变迁。在提及当年一起工作的故人时,他竟记起我母亲担任乡妇女主任在小石村下乡的情景。几十年前的小石村,生活贫困落后,人却热情如火。村民把自个儿舍不得吃的东西给母亲吃,把自个儿舍不得用的给母亲用,把母亲当亲人一样看待。
这时候,当我再次站在小石村村边,想起老人讲到的陈年往事,令我愈加思念去世多年的母亲,也想再看一眼曹金山老人。无奈时间有限,只好作罢。
三
后马鞍山村,临江乡政府所在地,因村后的一座马鞍形大山而得名。其南北高、中间低,四周为开阔的山地。我们由村北沿整洁的水泥路穿过村中心,街道两边饭店、商店、修理部和菜市场鳞次栉比,人来车往,尽显山村特有的繁华和热闹。
五十年前,我姥姥家住在后马鞍山村的南岗上,一间草顶泥墙的老房子。泥草垒砌的烟囱立在房山墙外,几个人抱不拢来。那时候的寒暑假,我都来姥姥家住一阵儿。姥姥、老姨和老舅惯着我,任我开心玩耍。放风筝、溜铁环儿、逮蝈蝈、堆雪人、冻冰灯,极尽儿时之乐事。老姨是临江小学的老师,常领着我去小学校。小学校有间图书室,里面有《西游记》《三国演义》《杨家将》《隋唐演义》等好多小人书。我虽看不太懂,也觉着热闹。这时想起,那感觉还是那么美好和难忘。
去南岗姥姥家的路边,有一口架着辘轳的老井儿。一年四季都有村民来此挑水。男人或女人,挑着两只水桶颤颤地走过,水桶和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传出大老远儿……在那口老井西边不远处的一所草房里,住着一位于姓的赤脚医生。于大夫背着一个带红“十”字的药箱子,走街串巷,给我体弱多病的姥姥和乡亲们看病打针。想起于大夫,我心里还有一种温暖和感激在涌动。
四
离开后马鞍山村继续西行,越走,嫩江的江面就越宽、江水就越大了。等我们到了铁古砬村的江面时,碧绿的江水像和远山、白云融在了一起,波光潋滟、水天一色。
铁古砬村建有造型别致的民宿,为游客提供观光、饮食和娱乐服务。我们穿过民宿开满丁香花的后院,向远处的沙滩和江水走去。这时是枯水期,也是禁渔期,几条打鱼的小船安静地搁浅在岸边,好像在这明媚的天气里无声地给我们讲述着什么。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我漫步在松软的沙滩上,信手捡起一只干枯的江螺。江螺拇指大小,蓝白相间的花纹。我小心地吹掉江螺上的灰土,将它摆放在车内。没想到,开车调头时江螺滑落,竟被变速杆挤破螺身。同行文友笑说,它命该不属于你呀!我想文友的话似乎也有道理。这江螺,即使干枯,也心系江水和沙滩啊。
图为临江乡移民新村 作者提供
与铁古砬村相比,多金村的景色更诱人。和小石村、铁古砬村等移民村一样,多金村的老村被淹没于水下,新村也是红砖铁皮盖房子,被一丛丛泛绿不久的白杨树环绕。展现出一幅“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美景。诗人石茵是土生土长的多金人,她站在多金村的后山,面对江风徐徐、波光荡漾的江面,自豪地给大家伙指点家乡的美景:脚下的后山,左侧的熬包山,江对面的南山,还有在新村的前方有一清澈蜿蜒的多金河,缓缓向西汇入嫩江。石茵说,她小时候和小伙伴儿上山采山杏,到多金河摸鱼、玩耍,那时的山更青、水更秀、天更蓝,连空气都是甜的。
五
临江乡历史悠久,清顺治元年,远在黑龙江上游的达斡尔族人为躲避沙俄的侵扰,南迁来到嫩江左岸。他们在此放牧、渔猎、耕种,又经三百多年的沧桑变化,形成了今天临江乡一带的村屯。听当地的老人讲,临江乡沿江的村屯都居住过达斡尔族人,后来随着汉族人的增多,达斡尔族人陆续迁到了嫩江的对岸。一江相隔,两岸达斡尔族、汉族两族人民和睦往来,情谊深厚。文友李孝军的老父亲是多金村的赤脚医生,多次到江对岸的新多金和新铁古砬村给达斡尔族人看病。达斡尔族人仗义,懂得感恩,逢年过节,受过李大夫救治的人,总要专程到多金村来看望李大夫呢。上世纪90年代,我也曾去江对岸的谊和德村看望种地的弟弟。期间,认识一个名叫鄂英成的达斡尔族小兄弟,和鄂家结下一段真挚的友谊。
今个儿的临江乡,各村都实现了土地流转,种植大豆、小麦和玉米等作物,由合作社统一经营和管理,农民年终统一分红。节省下来的劳力,外出打工或经营其他买卖。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起来。嫩江对岸,也因为国家修建尼尔基水利工程,一部分村民搬进宽敞明亮的移民新居,一部分住在老式的达斡尔族村屯,还有一部分人住到了城里。好多人家里买了小车,生活过得愈发的有滋有味儿。
世事沧桑。临江乡变了好多,草房子不见了,简陋的石头墙没影儿了,那口老井消失了……斗转星移,临江乡的绿水青山没有变,深厚的地域文化没有变,还有生活在这里人们的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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