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是一个任性的工作狂。送走了“六一”,端午节马上要登场了。
虽然现在的端午节,餐桌越来越丰富,但我依旧怀念小时候的端午节。那时候,村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管端午节叫“五月节”。
那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五月节”跟屈原有关,但我在十岁时就知道了。这要归功于我钟爱的小人书,很多历史人物与战斗英雄的故事都是通过小人书,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在物质与精神双双匮乏的年代,年节就是小孩子们最幸福的期待与憧憬。我们常常掐着指头算日子,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地盼过节,过节就有好吃的。
在我们焦灼的守望中,终于盼来了“五月节”。那时候过节可没粽子吃,乡亲们甚至不知粽子为何物。因为老家清一色的旱田,人们大多种的是小麦、黄豆、玉米,也有少量的谷子、糜子、高粱、向日葵和马铃薯。所以过“五月节”那天,家家户户的餐桌,都以鸡蛋与面食为主。
端午节的清晨,母亲在四点之前便将我和弟弟妹妹喊醒。我们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便跑进菜园的蒜地,用梳子蘸着蒜苗上的露水开始梳头了,奶奶说,“五月节”这天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去蒜地梳头,虱子跳蚤去无踪,一年不感冒不头疼;去麦地洗脸,神清气爽、心明眼亮,不光身体好,火力更壮。
我与妹妹扎好两个麻花辫,又跑到邻居家,开始敲赵胖丫家的窗户。赵胖丫与赵老美姐妹很快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了。我们昨天约好今早一起去麦地洗脸,顺便去东树趟子折杨树枝、采艾蒿。
我们一起向村外的麦田出发,空气中弥散着花香与牛羊粪的味道,麻雀与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跟早起的我们打招呼。我们选择一片长势极好的麦田,开始用一双小手划拉麦田上的露水洗脸,洗完后顺便打几个滚,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露水,那种清新与舒爽直沁心脾,精气神蹭地一下子提上来了。那一刻,我每一个毛孔都是兴奋的,每一根血管里流淌着愉悦欢欣。
打完滚的我们接着便去沟边、路旁、地头采艾蒿,去树林里折杨树枝,顺手掐一把蒲公英和淡粉的打碗花,将打碗花插在头上。之后大家各自抱着战利品蹦蹦跳跳地往回赶,这时太阳已经冒头了,村里炊烟袅袅,伴着饭菜的香气。回到家中母亲已经煮好大半盆鸡鸭鹅蛋,还有一盆撒着香菜花与葱花的面片汤,里面藏着十几个荷包蛋。两眼冒光的我们各自连汤带面盛了一大碗,再敲开一个鸡蛋或鹅蛋,甩开筷子开吃。剩下的鸡鸭鹅蛋我们便分了,母亲还给小猪倌儿留了四个鸡蛋。我们不舍得把鸡鸭鹅蛋在短时间吃完,往往留上七八天,一不小心就留坏了。
吃完早饭,母亲帮我与弟弟妹妹在脖子上、手腕上系好五彩线。五彩线一定被施了魔法,不然系上五彩线的我们,哪会瞬间变了一个人,神气得像捡了金元宝似的,下一步肯定是出去跟小伙伴炫耀,比比看谁的花色更好看。
这时候小猪倌儿的哨子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母亲赶忙拿了鸡蛋,边赶长毛猪与短毛猪入群,边把鸡蛋递给小猪倌儿。小猪倌儿走一路收一路,待走出村庄,带着两块红补丁的破书包里、油乎乎的破帽兜里塞满了鸡鸭鹅蛋。小猪倌儿的“五月节”收获满满,让很多小伙伴羡慕。
母亲送完猪便与父亲一起扛着锄头去大田铲地了,我与弟弟妹妹开始往门上插艾蒿,然后拿出五彩纸与烟盒纸,裁成大大小小的方块,开始叠葫芦了。把葫芦吹鼓后,再剪一些花花绿绿的穗子,折得弯弯曲曲的抖开,再用手针钉在葫芦底面。很快五颜六色的葫芦就出炉了!烟盒纸葫芦、金色葫芦与银色葫芦尤其惹眼。很快屋檐的杨树枝下、门边、墙上、幔杆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老旧的土坯房一下子变得亮堂又灵动。
母亲铲了一会儿地,提前回来了,去园子里割韭菜、薅青菜,还摘了两个顶花带刺的黄瓜进来。接着和面、洗菜、准备馅料,中午,我们吃到了韭菜鸡蛋馅饺子。那味道,简直太鲜美了。
“五月节”的晚餐也跟过年似的,能摸鱼的去河边摸回来几斤,或下网挂上十斤二十斤的。父亲是民办老师,白天上班,便趁起早贪黑的时间侍弄大田,根本没时间抓鱼,母亲便在大道上堵住卖鱼的小贩子称上三斤“鲫瓜子”和泥鳅。晚上餐桌上除了凉菜、煎鸡蛋、炒花生米外,还多了一盘小炸鱼,一碗泥鳅酱。配上各种蘸酱菜,就着二米饭,唇齿留香……
时光一去不返,旧时的“五月节”只能驻扎在记忆里,成为缕缕驱不散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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