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龙江各地,尤其是农村,我小时候每家都有酱缸,酱缸里会常年有自家下的黄豆大酱。
秋收后,将黄豆在锅里烀熟,放在面板上,把捣烂黏稠的豆子压成长方体的块,再用纸包好,放在屋子里通风干爽的架子上晾着,等到来年春天阴历四月初八或十八(据说下大酱的日子是满族人留下的规矩,过去村里人一直遵守),将清理好了的酱块改刀成小碎块,下到加了适量水和盐的酱缸里。
酱缸上面有酱帽子(酱蒙子),一般是用纱布四周坠上小铁块或小石块做成。之所以坠上沉东西,是为了防止脱落。酱帽子上面还需要罩上一个防雨的盖子,晴好的天气,就放在酱缸边上待命。
酱块下到缸里并非万事大吉了,每天都要用木棒下面钉一块板做的酱耙子早午晚地打三遍耙,还得不停地将打出来的沫子盛出来倒掉。只有这样酱块才会越来越小,直至连很细小的块都没有了。
过上一个月,大酱呈细腻的黏稠状,释放的味道非常香,颜色也是好看的黄红色,当然就可以吃了。
立秋后,酱缸里还能腌酱咸菜,冬天能够在喝着大糕楂粥时就着酱红色的芹菜、辣椒、大头菜咸菜,可是很有口福的。
小时候,我们屯儿只要是正经过日子的,每家房前的园子里都站着一个戴着酱帽子的酱缸,这是一道整齐划一的不变风景。
直到上大冻,酱缸才会被挪进外屋地。
说起大酱的重要,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父母多次给我们讲过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老太太,算命先生说她在将来的某天会被狼吃。老太太和儿女都不信,难道在那天不出屋子,还会被狼吃吗?忌讳的那天来到时,老太太的儿女到地里干活儿,临走时还叮嘱她千万别出屋,老太太说“:我会多加小心的。”
快到晌午了,一直没听见狼来了的动静。老太太却忽然发觉窗户纸被“噼里啪啦”的水滴洇湿了,以为下雨了,忽然想起来大酱缸没盖盖子,便立刻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去。可是,她刚一出门,就被等在门口的狼堵了个正着,结果老太太还是不幸地命丧狼口。
原来,狡猾的狼为了骗人出来,故意用尾巴蘸了酱汤子撩到窗户纸上冒充下雨。
连狼都知道人重视大酱缸,更可见酱缸里的酱对人的重要性了。
故事归故事,应该是纯属虚构。不过,在那个缺菜吃的年代,大酱真的是不可或缺的。
母亲下的大酱,颜色好看、味道醇香,我们全家人都特别乐意吃。
在我家,夏天的时候,每天到院子里的大酱缸边打耙或盛大酱,是很抢手的差事。如果母亲让我去,我就会边打耙边偷着贪婪地舔酱耙子上的细香的酱汤。有时候,还会趁大人不注意,迅速地溜到大葱地掐一把翠绿的葱叶,或潜入黄瓜架下不管天不管地地揪一根黄瓜,然后再慌张地转回到酱缸前,往酱里戳几下,吃得那才叫香呢。
过去,大葱蘸大酱就能吃饱饭,如今,菜肴十分丰富,大酱只以配搭的形式出现在餐桌上,可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习惯里,大酱依然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它吃饭就是不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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