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小时候对年的盼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往往是刚刚入冬就焦急地渴盼春节到来,一页页数着墙上新换的日历,心里在暗暗计算着什么时候父母会去置办年货。在那个年代,过年也要凭票供应副食品,粮票、肉票、油票、布票、糖票……看着母亲把各种花花绿绿的供应票据,从家中那个罩着白色塑料布的五斗橱抽屉里拿进拿出的时候,我们这些望眼欲穿盼过年的孩子就被吸引得兴奋不已了。当父亲从邮局取回山东老家舅舅和姨们寄来的花生米的时候,我们知道年快到了。那时候花生在黑河这个边远寒冷的小城是稀缺的食物,因有山东老家亲人的惦念,每年过年我们家都会有让同院子其他孩子羡慕的炒花生米吃。
年味渐渐地浓起来,年关也就到了,院子里的所有人家都在忙碌着剁饺子馅、包饺子、蒸豆包菜包、做枣馒头……白花花的雾气钻出门缝,在各家的房檐上结成冰溜,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香气。当暄腾腾的大白馒头出锅后,在院子的盖帘上排成一队,这时妈妈就会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用一支筷子蘸着里面的胭脂粉给每个馒头都点上一个红红的圆点,于是馒头们个个也就生动喜庆起来。母亲还会给跟着她跑前跑后的小妹的脑门上也点上一个,在小妹叽叽喳喳的欢叫声中,节日的气氛愈加浓厚了。
年说来就来了,忙忙碌碌转眼间就到了廿九,这时候相对来说就比较清闲了,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房子打扫过了,新衣服试穿了,年画、对联、福字也贴上了墙,就等除夕的年夜饭了。这时母亲就会拿出收藏好久的几支红蜡烛,我们姊妹几个也都兴奋地聚拢在她身边。在我的记忆中,比起准备的那些吃食来,这才是我最兴奋、最想做的。只见母亲在烧得滚烫的炉盖子上放上一只铁盆,把蜡烛放进盆里待到有了一定的温度,蜡烛融化了,变成殷红的蜡烛水后,再把盆子放到地上。只见她把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各捏在一起,先放到另外一只早就备好凉水的盆里蘸一下,再放到盛着蜡烛水的盆子里,然后迅速地把手指捏到早就插在花盆里的树枝上,稍待片刻手指轻轻离开。只见四朵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的花朵,霎时就绽放在那树枝的枝条上。我们屏住呼吸盯着母亲灵巧的双手像在舞蹈一样,在快速起落之间,转眼间枝条上开满了怒放的花朵,这些花朵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透着晶莹圆润的光泽,散发出淡淡的蜡烛清香,犹如迎风傲雪的腊梅花……“开花了,过年了!开花了,过年了!”在我们兴奋地欢叫声中,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花盆摆到窗台上,又在花盆上面贴上一个小小的福字,一瞬间简朴清贫的屋子变得温暖起来……
如今黑河已是有着异域风情的繁华都市了,大大小小的鲜花店遍布街市,由昆明空运过来的各色鲜花,即使是在滴水成冰的腊月里,也照样吐露它们娇嫩的芬芳。只要你喜欢,不管是任何季节,都可以花百八十元钱买回大捧盛开的鲜花。然而,看着这些盛开的鲜花,我总是有着一种难以释怀的情感,记忆深处时时闪现的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盛开在除夕夜的那一盆母亲亲手制作的腊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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