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小兴安岭里住着鄂伦春族人,鄂伦春族作为中国人口最少的民族之一,是全国唯一合法持有猎枪狩猎的民族,被誉为“北方游猎文化的活化石”。
我出生在黑河市,是鄂伦春族后裔。我的祖先精骑善射,世世代代游猎在兴安岭,穿兽皮、吃兽肉、住“撮罗子”。姥姥住在小兴安岭刺尔滨河畔的中国狩猎第一乡——新生鄂伦春族乡。
金秋,我和妈妈探望姥姥。一路上看到累累硕果挂满枝头,有红艳艳的山里红,黑油油的臭李子,绿莹莹的山葡萄……刺尔滨河蜿蜒在深山幽谷,青苔巨石掩映其间,白桦树高大挺拔,丛林透露出原始和神秘。
我们见到姥姥时,她食指戴着铜制的布满小凹点的指套,在狍皮上绣花,有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有密林深处的鲜花。五色彩线在姥姥的手中变成精美的工艺品。
看见我,她急忙放下手中的皮活,高兴地一下把我搂在怀里。不一会儿,端来两大碗挂着白霜的野生都柿。瓦蓝瓦蓝、又圆又大的都柿把我的舌头、牙齿、手都染紫了。
我拽着姥姥的手看呀看,铜制的指套我没见过。姥姥摘下来告诉我,这是鄂伦春族的顶针,鄂伦春族妇女戴着它缝了许多“乌拉”(狍皮被)、“窝撒色托恩”(狍皮褥子)、“灭塔阿温”(狍头帽子)、“乌塔罕”(皮口袋)等狍皮用品。我看见顶针的小凹点已经不那么规则了,金色也不那么耀眼,我知道,它满载姥姥辛勤劳作的印迹。
姥姥带我和妈妈去岭上人博物馆看她缝制的“苏恩”(皮袍子)。我在博物馆里看到桦皮船、猎刀、马鞍、简易撮罗子,还有野猪、雪兔、狍子、熊等动物标本。姥姥指着展柜,对我讲她怎么制作“苏恩”。先用鞣皮工具鞣制狍皮,经过几道工序,鞣制过的狍皮柔软耐用。再将狍筋晾干,用木锤砸成纤维,搓成线。最后按身材割出狍皮,缝制“苏恩”。
鄂伦春族妇女加工的狍皮结实、柔软、轻便,成为了独特的鄂伦春族服饰。最讲究的是“苏恩”,既保暖又精美。“皮罗苏恩”(男皮袍子)分为长短两种,长的到膝盖以下,短的则只到膝盖,长短皮袍均带大襟。为骑马方便,除左右开叉外,前后也开叉。“阿西苏恩”(女皮袍子)上面绣有精美的花纹和项圈。
姥姥制作“苏恩”的艰辛,我无法体会。“苏恩”上襟、袍边、袖口镶的皮边,我觉得和汉族人纳千层底布鞋有一比。手指戴着顶针用力将针和狍筋线穿过几层狍皮,针无数次上下飞舞,缝一针用顶针推一下,针脚细密、均匀。
我常常听妈妈念叨,每件狍皮衣服都是鄂伦春族妇女一针一针用狍筋砸成纤维搓成线缝制的。原来我不信,今天终于开了眼界。妈妈出嫁时,就是姥姥为她缝制崭新的狍皮服饰。
我眼前浮现出妈妈当新娘时漂亮的样子,头戴“阿细阿温”(女帽),身穿“阿西苏恩”(女皮袍子),脚蹬“其哈密”(皮靴)和“叨窝吞”(狍皮袜子),手上戴着“撒尔巴黑”(五指花手套),身挎“乌贴奇库迪”(皮包)。
遥想当年,在月光下撮罗子里,姥姥盘腿坐在火旁,手里拿着针,食指上戴着顶针,身上放着还没缝好的嫁衣。她要用自己的手,把女儿打扮成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那慈祥的目光里,透着妈妈对女儿的牵挂和疼爱。
心灵手巧的姥姥,戴着自己心爱的顶针制作保暖的皮衣、皮被,留下多少密集的针眼,留下多少狍皮制品,那是多少不眠之夜啊!顶针不就是鄂伦春族妇女的象征吗?坚毅、顽强。小时候我睡在狍皮被子里,常常会粘一身的狍子毛,还会不时地抱怨。此刻,我却觉得狍皮衣被格外暖心窝儿。
万绿丛中的村庄,依稀可见一条条干净整齐的街道和具有民族特色的别墅式新居。挂枪禁猎后,鄂伦春族人的衣着、生活方式同汉族已非常接近。鄂伦春族特有的狍皮服饰不多见了,仅有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还会狍皮制作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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