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与新生鄂伦春族乡初相识是三十年前的一个秋天。鄂乡似一幅五花山色浸染的油画一样刻在我的脑海里,蓝天、白云、河流、密林,一路风光旖旎尽收眼底。而后,因工作我多次来到新生乡采访。春天,这里白桦吐绿发新芽,达紫香花开粉红盈坡;夏季,这里绿色麦浪舞翩跹,土豆花开绽放笑脸;秋天,这里果实盛满农家小院,飘香四溢古伦木沓的舞台;冬季,这里索伦马的嘶鸣回响山谷,炊烟缭绕于白雪鄂乡。距离黑河市区76公里的爱辉区新生鄂伦春族乡就藏在茫茫的小兴安岭深处。植被繁茂、山色葱翠,自然生态环境良好的新生乡被誉为“兴安岭中璀璨的明珠”,而这颗璀璨的明珠是一支富有传奇色彩的护林马队把它守护得明亮又青绿。
1953年,新生乡15名猎民组成了鄂伦春护林马队,马队年龄最大的已经71岁,最小的37岁。他们骑马带枪,春秋巡山,冬夏打击盗猎野生动物、盗伐林木、盗采矿产资源等违法犯罪行为。他们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仅仅依靠一匹匹骏马作为交通工具,默默地守护着1700平方公里的山林。
新生乡所处的区域地形地貌复杂,无论是上山下坡,还是穿山过河,护林马队所到之处,多是车辆难以到达之地。马队每次进山都要对没有道路、人迹罕至的30多座大小山峰、16条河流、100多个草塘沟、40多个地营子和放牧点全面巡护。在深山区队员们骑马要颠簸五六百公里,靠经验拉网式护林巡查是他们巡山的常态。每到春季森林防火高风险期,马队分成三个小组,一个小组5名队员,巡护一次要15天。当他们走累了走饿了就席地而坐,防火期不能在野外生火,他们就用山泉水就着发面饼和咸菜,风餐露宿吃口简单的便饭。待到晚上,他们就近在地营子和防火站休息,走远了在背风的地方用树枝、蒿草和塑料布搭起“仙仁柱”,也能安心歇一晚。如果遇到连绵的雨天、山洪或暴雪阻断了回家的路,他们因此吃过生肉生鱼,喝过雨水、混浊的河水、冰雪融水甚至兽奶,曾用山里的草药医治过受伤的同伴。寒冬时为了防止冻伤,曾在雪地里整夜跑步,但最危险是在山里遭遇经常出没的凶猛野兽。
老护林员刘宽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生,他告诉我们:“每次执行护林任务早上5点多钟出发,一次巡护下来要走50多公里,在马背上一坐就是十多个小时,下马时腿僵硬得不会走路。”春秋桃花水、控山水下山,河水猛涨,过河就成了队员们头痛的事。有时河水涨到和马肚子一般平,遇到湍急的河流和雨后泥泞的深沟容易把人、干粮和马冲走。这时,骑马过河无法掌握深浅,队员们只能小心翼翼地靠经验摸索过河。塔头甸子中的泥沼是马队行进中的最大“杀手”,表面是枯黄或青葱的草地,植被下面是深深的泥潭,马蹄一踏就会陷进去。巡山护林中马匹经常因苔滑、踩冰、踏空而失蹄摔伤人,队员中有六七人被摔伤摔断过肋骨、腿骨等。有一次护林员在巡山的过程中,忽然马被惊吓到,护林员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脚摔成了骨折。护林中磕磕碰碰的事所有的队员都经历过。今年37岁的关成是马队年龄最小的,他最怕巡护时干粮被水冲走。
长期巡山,马队队员大都患有风湿、胃病、心脏病,由于通讯不便、归期不定,很多队员父母病重没能尽孝,子女抚育没能尽心。马队队长莫彩强对他们的日常轻描淡写:“我们是土生土长的鄂乡人,对家乡和森林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这里的一草一木伴我们长大,我们有责任守护好它,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是值得的。”他平静的语调让人心疼、让人敬佩。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刻在鄂伦春民族血液里的勇敢和坚韧,让他们融入森林,继续开始他们危险而又重要的征程,去完成保护森林的使命。现在的新生乡相继荣获“4A级景区”“国家级生态乡”“中国十大最具影响力特色名镇”“中国100个值得记住乡愁的地方”“中国乡村旅游模范村”“中国传统村落”等称号。一代又一代护林马队人在绿色生态这张成绩单上不断续写着守护的成绩。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么护山林……”这首鄂伦春民歌唱出了新生乡护林马队的形象。铮铮铁汉的身影像新生山林里挺拔、伟岸的落叶松;像古朴、苍劲的橡树;像坚贞、执着的白桦。漫山遍野的兴安杜鹃、铃兰花、野百合、忘忧草、刺玫果、野草莓见证着护林队员们的足迹。山川灵气,河水浩荡,那些涌动千年美妙无比的浪花,正是鄂伦春族人在平凡质朴、勇猛顽强中折射出的可贵的民族品格,刺尔滨河涓涓流淌的河水,倾洒着队员们眷恋家乡的情怀。“举目青山在,巡查步深林,侧耳听鸟语,花香溢心头”。在队员的人生字典里,他们的风景就是新生这片郁郁葱葱、浩瀚壮美的山林,他们的时光是马背上走过最难最苦的岁月。眼前的新生鄂伦春族乡已然是一幅勃勃生机的山水画卷,这画卷里的青山绿水,承载着一代又一代鄂伦春护林人勇敢、坚毅、淳朴的人生,还有他们深深热爱的这片土地。七十载护林人撰写着一段又一段鄂伦春民族风情,小兴安岭这片神奇土地上的“守护神”以及他们跃马奔驰踏出的只此青绿,是我们镜头里永远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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