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我爸妈带着对白面大馒头的憧憬,从山东日照来到了东北嫩江县,寄居在姨妈家养着一头母猪的仓房里。仓房里分为两间,靠近门的一间给猪住,往左拐的一间我们住。
第二年春天,我家在村东头支起一个马架土坯房,给房苫草才一半就没钱买草了。如果那时能拿出3块钱,我们就可以把房子苫得严严实实。可是,爸妈拿不出,最后只好薄薄地铺上一层茅草。
没有苫好的房子我们也高高兴兴地住了进去。可到了雨季,房子漏雨厉害: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屋里还下。那时一下雨,炕上地下到处都有接雨的破瓦盆。妈妈抱着弟弟躲在炕角盼天晴。
老实巴交的爸爸,硬着头皮找到村里的“大户”,在人家坐了好长时间才说出:“李叔,我想向您借.....借.....三元钱,把房子苫上。”李叔听后说:“有事就痛快说呗,乡里乡亲的有啥不好意思的!三块钱,我能给你凑上。可是借给你,怕你几年还不上啊。你要是一年内保证能还上,我就借给你!”结果李叔借给了,爸爸也未失信。
那时在村里干活,不给现钱靠挣“工分”养活家人。一年活儿干下来,用“工分”扣掉在生产队领的粮食和物品,多数还欠村里的,哪里还能见到一分钱的影儿呢?于是,在这门窗透风、雨水滴答四溅、湿冷土腥气息挥之不去的草房中,一家人相依为命熬了三年。现在想来,在那艰苦岁月,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呢?一切恍惚,如在梦中。
突然有那么一天,全村都沸腾起来。爸爸兴高采烈地从队里牵回了一头骡子,还有一架犁杖和套包、鞭子等零碎东西。妈妈边收拾屋子边唱着歌,说以后自已种地了,交够公粮剩下就可以卖钱揣进自已兜了。
分产到户的第一年,庄稼长的那个壮实呀!收获时节,那小麦黄澄澄的大穗啊,热浪起伏的麦田上,漂荡着刚出锅大馒头的香气。遍野的黄豆荚又大又圆,金风起处,如潮的豆铃声一个劲儿地鼓,仿佛要把人们的心鼓亮……村民都说:老天也憋足了劲儿,盼着包产到户呀!
这一年,爸妈交了公粮,还净剩600元。他们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钱,把三年前就该苫草的房子用上好的苇秸好好的苫了一次。苫好的房子,在阳光下闪着金黄的光芒,散发着丝丝甜暖的气息,象新出炉的诱人的大面包。屋里也糊上了报纸,炕也铺了闪着光泽的新苇席,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弟弟妹妹欣喜若狂,屋里屋外、又摸又看、又唱又跳,爸妈想着到北大荒来亏欠老人太多,想着以后不愁有好日子过了,就带上与新房照的全家福以及蘑菇、木耳、猴头等特产,回老家日照县看望了我的爷爷奶奶。
接下来几年,天随人愿,五谷丰登。我家又开了小卖店,人们手里有了钱,卖店的生意也红红火火。1989年,我家又盖上了四间亮亮堂堂的大瓦房。之后的十几年间,我上了中等专业学校,妹妹和弟弟也上了大学,直至成家、相继在嫩江县和哈尔滨买了楼。几次让爸妈来城里住,可他们说,住楼是舒服,不用抱柴烧火、冬暖夏凉的。可种着地,家里一大摊东西,不方便呀。
今年开春的一天,老爸突然来县里,不擅言辞的他脸上泛着红光,脸上闪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村里说了,上边推进城镇化、鼓励土地流转,咱们村整体搬到县里.....”我倒杯水,让他慢慢说。老爸却顾不得喝水继续说:“就在离你们不到100米的地方建科洛小区,楼价是市场的一半,农田整体交给山河农场代耕,现代化大机械养地还高产,村民年年坐等着收钱就行了。”一口气向我“汇报”完,老爸才握住水杯,“咚咚咚咚”地仰脖喝了,如饮甘泉。
看着他那激动、幸福而显年轻的样子,我眼前不禁浮现出从“生产队”到“分产到户”、再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美好情景。此刻使我清晰地意识到,又一个为实现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奋斗的崭新时代,如壮丽的画卷,正在脚下这片广袤肥沃的土地上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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