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 黑河时政 | 社会新闻 | 政经新闻 | 文体新闻 | 边境旅贸 | 民生新闻 | 新闻纵深 | 黑河概览 | 评 论
时空黑河 | 生态黑河 | 外媒看黑河 | 新闻专题 | 俄罗斯信息 | 电子相册 | 服 务 | 分类广告
·黑河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8月22日汛情通报  ·汛期出游安全注意事项  ·哈铁局临时调整加开2对旅客列车 恢复部分线路旅客列车  ·黑河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8月21日汛情通报  ·教育部15日起开通高校学生资助热线  ·黑河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8月20日汛情通报  ·防汛防灾知识  ·洪水过后需防范皮肤病  ·黑龙江开辟绿色通道 防汛车辆免费通行  ·黑河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8月19日汛情通报 
  您当前的位置 :黑河新闻网 > 黑河历史文化资源 正文
老 船 12.25
http://heihe.dbw.cn   2009-12-25 14:04:38

  我对家世知道得不多。

  每想起老家早年的事情,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只又破又大的木船来。那是只老船。

  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停放在村前那间满是灰尘、四处都挂满蜘蛛网的破车屋里,靠后墙侧立着。老船板里的桐油腻子,有的地方因风化已经受益匪浅身上的那层桐油,也和它当年的风采一样,早被岁月舔食干净。有的木板,用指甲就能抠出小坑来。冷眼看去,它的整个外部轮廓,就像一张饱经人世沧桑的老脸,布满了灰暗无光的皱褶。它沉没在毫无生气的静寂里,犹如监狱中的一位囚犯,在等待历史的宣判。

  老船的前边,是几辆牛车,一辆的前半搭在另一辆的后半上,相互拥挤着,就像小学课本上的“拔萝卜”。

  还是光腚娃子的时候,我们就常常钻进那间满是叫车油味的车屋里,爬进船仓,商量我们的行动计划,或是干我们乐意干的事情。春天,我们常用黄胶泥在碑楼子上拓印下来的字模或者奇怪图案,晒干后藏在那里;有时候把干好的泥钱儿,用细绳穿起来,挂在船仓的触目。夏天,我们常在那里分吃烧好的小麦粒,有时候还躲在里头分吃偷来的香瓜。秋天我们去的时候最多。有时和孬头、狗蛋、烂二一起,在那里偷偷地剥食从桐麻地里撅回来的苘菠萝儿。火柴头大的苘麻籽儿,像薄薄的碎金属片,虽然很涩,但很香。靠它充饥,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吃着玩儿。有时,我们蹲在里头,分吃从邻居家枣树上用砖头打下来的鲜红大枣,享受轻易获得的欢乐。那里,成了我们偷吃瓜果梨桃和调皮捣蛋的乐园,实践各种怪想的天堂。

  开始,我们对那只老船并没有什么兴趣。到那里去,只是觉得无论干什么都很安全,很快活,因为没有恶狠狠的眼睛看着我们。不用胆颤心惊,可以肆无忌惮。时间一长,我们就对那只老船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不管是去河里洗澡还是去大苇塘捉虾,还是地挖鳝鱼,去大豆地里抓大肚子蝈蝈,只要从车屋跟前路过,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拐进去,看看那只老船。那黑乎乎的船仓里,就是我们的王国;那王国的国库里珍藏的所有珍宝,都永远属于我们。

  有次,我和蚂昨、二瓜、三多几个,正坐在老舱里分吃生杏。那杏是刚才下大雨时,我们从蚂昨家的杏树上顶雨摘下来的。鲜红的生杏上,还都粘着水珠,用鼻子一闻,就能流出许多酸口水。我们吃着吃着,蚂昨那家伙突然高兴地唱起了快板:“老木船,两头尖,长对翅膀能上天。我们坐在船仓里,先吃甜,后啃酸,个个都是小神仙!”“梆档梆,梆当梆,梆当梆当梆梆当!”我和二瓜三多儿,用小木棒儿使劲地敲打着船帮。

  我们正玩得忘乎所以,突然一声大喊:“还敲!船腻子都敲掉了!快滚出来!”

  我一听是爷爷的喊声,当时就吓愣了。二瓜和三多推我带头往外钻。慌不择路,我们都钻了一头一脸的蜘蛛网。爷爷阴沉着脸,定定地站在车屋门口,瞪着冒火的眼睛。我们低着头,爷爷举起气咆哮的手。但他没打我们,只是把手放下来时使劲一挥:“都给我快滚家去!”

  我们吓得撒腿就跑。三多儿的裤叉跑掉了,用手提着在后边撵。一连好几天,我们没敢再去那里。

  晚上,我跟母亲学起白天的事。母亲生气地说:“你们净找挨打。那船,是你爷爷的命根子!”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那条船,前些年有好几家要买,给80块钱托人到家里来过好几次,你爷爷就是不卖。把船成年放在那里,还不是找气生!”我问:“爷爷为啥不卖那船呢?”

  “卖?那是你们家的传家宝,他能舍得!前些年闹灾荒,全家人饿得都要不行了,你爷爷宁可舍命都没卖呢!“母亲长长地吧了口气。

  此后,我鬼迷心窍似的,总想打听那只老船的事。

  后来,我从曾祖母和奶奶那里,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老船的事。

  那还是曾祖父年轻的时候。

  一年夏天,黄河花园口那地方,突然在夜里决口。一丈来高的大水头,顺着村西的河沟子平漫下来。漂起来的麦秆垛,就像噗锅的馒头,在滔滔的大水里晃游着。水缸、大瓮漂得到处都是。只转眼功夫,大水就涨到了窗户杠。有船的人家,都上船逃了。我们家没船,全家人只好都爬到房顶上去。第二天,大水涨到房檐,坐在房顶上脚跟就在搁到水里。天上哗哗地下着大雨,地上是一望无边的汪洋大水,天地间嗖嗖地刮着西北风。衣裳都湿透了,没处晾;肚子饿得拧劲疼,没啥吃;人的身子都冻木了,嘴唇全被冻得青紫。坐又坐不住,走又走不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大水哭。大水接连涨了三天三夜总算退下去了。人和牲口,除被水淹死的,都被扒了一层皮。

  打这儿,曾祖父指天对地发誓,要买一只船,全家人一点一滴地挣,一分一文地攒,直到曾祖父要死的时候,才买了这只丈八尺的大船。自从买了这条船,爷爷就整天整年地跟着它,水里钻,泥里滚。

  爷爷是个撑船的好手,在黄河滩上有名。他有一身好水性。据说夏天,它能在河里踩着水连续吃三碗热面条,手上和头上没有一滴水湿。谁知过了两年,赶上兵荒马乱。先是土匪隔三岔五地捣乱,接着就是国民党抓丁要钱要人,弄得整个黄河滩,走死逃亡,没了几户人家。

  一年秋天,半夜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明天要过黄河。兵荒马乱的,谁家愿去?凡是去的,都给一些工钱和船钱。我们家穷,所以就连人带船去了。天傍黑,爷爷的船坐着十几个大兵,怀里抱着枪,开始往黄河西渡。船刚过大流,对岸就叭沟叭沟儿地打起枪来。爷爷弯着腰,低着头,拼力地往对岸摇。这时,下边的船帮突然被枪打了两个窟窿。河水咕嘟咕哮地往船仓里灌,船越来越沉。金把衣服脱下来,用衣服堵住窟窿,让一个年轻力壮的兵替他摇橹,自己跳进冰冷透骨的河水里,用手推着船一步一步地往岸上靠。船一靠岸,那伙子大兵就跳下船,把几个国民党的散兵打跑了。爷爷还没返回家,国民党的军队就又来了。他们派人四处抓爷爷。这时候,家里人才知道,爷爷送过河的那些兵是八路军。

  家里偷偷地打发人,去黄河边上告诉爷爷,说国民党的兵正在抓他。爷爷把船交给送信的人,自己跟着贩牛的去了洛阳。在洛阳,他参加了八路军的担架队。

  过了约摸一年,老家解放了,爷爷从洛阳回到家里种地。一连几年黄河没有再决口,爷爷就把那只船停放在村前的车屋里,和他年轻的经历一起,任凭岁月的积尘,落上一层又一层。

  打我记事那天起,我就没见那只老船下过水。我在梦里,常常盼着能再涨一次大水,让我也坐着爷爷摇橹的那只大船,在茫茫的水面上,神气一次,享受一回那悠悠荡荡的坐船滋味。可那毕竟是梦。

  几十年里,爷爷就是不卖那只老船。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我问过家里所有的人,谁都说不清楚。直到1958年,人民公社时村里成立大食堂,连雨天做饭没有干柴烧,把老船劈碎塞进了灶堂,我才不再做那梦。

  老船没了。爷爷90岁时也遗憾地去了。村前的那间车屋,也早就被扒掉。可不知为什么,每当我想起爷爷,就想起那只老木船;想起那只老木船时,又自然想起我的爷爷。

  爷爷与老船都没有了。在我心目中,天地间好像少了许多许多东西,也没了往日的蓬勃光彩。

  我一直这么感觉。

作者:倪笑春 来源:黑河新闻网 编辑:徐涛
黑河时政 更多>>
相关新闻
点击排行  
黑河时政 更多>>
影音黑河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