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漂流木,是为了盖新的知青点。
爱辉古城紧挨着黑龙江,江边有一个没有台阶的码头,顺着沙滩上岸,有一个清真寺。刚下乡时,我们53名知青就住在这个清真寺里。
现在说起来,还真有点怀念:三幢房子组成一个马蹄形,围起一个小院,院中央被几棵高大的落叶松和绿杨庇荫。北面正房的外窗和门檐上雕着花纹,廊柱上的油漆已经斑驳,那是女知青的宿舍;南面偏房很简陋,但也是青砖铁瓦,是男知青的宿舍;每间房挤十六七个人。东面靠江的房子不大,成了我们的食堂,推窗望去,是“十里长江”和中苏对峙的两座哨楼。
我们盼望有自己的房子。
那是黑龙江上游森林里伐下的木头。老毛子按规格扎成木排,顺江而下,水运至内地。每年的大水都会冲散其中的一些木排。
上海知青中不乏好水性,个别胆大的游到江心,捞到漂流木后,藏在下游的柳条茆子里,卖给当地老乡,五元十元;运气好碰到大樟松,可以卖到30元一根,大致相当于农场知青一个月的工资了。大家商定,再碰到黑龙江淌漂流木,我们也去捞,捞上来用来盖房。下乡第二年的那个夏天,7月11日中午12点左右,我在江边洗衣,远远地看见江心里漂浮着好多黑影。“来漂流木了!”叫声引来了陈泰兴等几个知青,大家一起跃入江中,直至主航道。
发着大水的激流把我推向下游,我拼命顶着水,撑起肌肉紧绷的身子,伸脖一看,其他人没了,木头也没了?再回头一看,一根木头已经擦肩顺流而下。我在水中一个转身,双腿一登,就有四五米远,追去了!一边游一边有点害怕,向两边望了一下,好象离中国远,离苏联近。这时,假如苏军巡逻艇出动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江心的水真凉,漂浮着大片白色的泡沫、木屑、树皮。一股松油味也漂浮在水面上。我终于抱到那根木头了,赶紧牵着它向中国的岸边靠。
上岸回到青年点,听说陈泰兴没回来。急得我们派人沿江寻找,一直到下游12里外的黄旗营子了,也没消息。直到下午4点多,才有老乡来告知我们:他把一棵木头拖到江边后,就趴在沙滩上不动了,后来被下游离我们8里地的城关南砖窑一个老乡接到家里,喝完姜汤躺在炕上呢。
听他讲,拖着木头靠岸时,激流冲得他根本站不住脚,只能被顺水漂着的木头拖着,因发大水而淹没在水中的柳条丛将他划得鲜血淋漓。
当天,我们捞上了三根木头,第二天,我们干脆组织了几个水性好的知青,从上午开始,就冒着阴寒,与风浪搏斗了一天,一共捞上了11根木头,引得老乡人人都羡慕地睁大了眼睛。
插队干部张瑛文从县里开会回来,见清真寺院子里,漂流木成了堆,喜上眉梢。他找来圈尺,量了又量,嘴里不停地嘀咕:这下盖房有希望了。爱辉一队知青捞漂流木的事,惊动了县里,马上派人来看我们住的清真寺。在大队和插队干部的担保下,县里特批爱辉一队知青可以打造“威乎”,并颁发了下江作业证书。这在全县沿江知青点可算是独一份。
清真寺的院子里,木头堆越来越高。第二年的秋天,老张带领知青,终于用这些漂流木盖起了房子。一排四间,每间住四人,有火炕有火墙,碧绿的窗框、碧绿的炕面。当然,首先是女知青们搬了进去。
老张返城后,我们越干越大,干脆鸟枪换炮,造了一条带螺旋桨的铁皮船,用手扶拖拉机的引擎做发动机。后来的几年里,我们又盖了两排四间男生宿舍和一幢能容纳上百人的食堂兼会议室。清真寺的南边,新知青点的房子顺着黑龙江一溜儿排开,直到边防军的岗楼下。
在插队的那些年里,从中央到地方,无论哪一级的干部到爱辉古城,都会来看看我们的知青点。想起来,真得感谢那些漂流木。
(韩自力曾是在原爱辉县下乡的上海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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