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吃了一惊。那唯一暴露在外、不足半个巴掌大的空间被一层雪白晶莹的霜网了个严实。随着眼睫毛的眨动,抖落下来的霜“砸”在鼻梁上,凉凉的,这才意识到这一夜我确实是独自在这冰窖似的屋里度过的。心想:“得抓紧时间,去公社办理边境过往手续。”可舒适的被窝,却让人实在不忍离开。闭起双眼,想起昨晚的情景:
昨天我是接到“父病危,速回”的电报,匆匆从林场连夜赶回知青宿舍的。屋里的兄弟们,除去上林场倒套子的外,其余两人回上海探亲去了。屋子里10来天没动火了,冰冷冰冷的。放下行李,点上灯,转圈一瞧,墙角上还挂着厚厚的霜,火墙上茶缸里的水冻得透透的,屋里别说柴火了,连半根草都没有。想起临上山的时候留在屋外的那堆柴火,赶紧出门去取,这才发现,屋外的山墙边,柴火已不翼而飞了。在村子里转悠了好半天,看见路边的沟底下躺着小孩子丢弃的爬犁,一把拽了过来,又顺手隔着栅栏拉了老乡院子里的一根柴火,像做贼似的,拖着柴火稀里哗啦地往宿舍跑。
剁完柴火、又将门外残留的枝叶拢了拢,抱回来,一起放在炕洞口。架上柴火,点上了火,只见火苗呼呼地往炕洞里窜。望着腾腾的火焰,顿时感到屋里有了徐徐生机。一阵饥肠辘辘,想起临上车离开大伙时带着的两个冻馒头,于是拿出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又把屋里划拉了一遍,窃喜找到了仅剩的一勺绵白糖。将糖倒入茶缸的冰面上,就着炕洞口的火,左手扶着茶杯,右手不停地来回翻动着馒头。渐渐地,诱人的麦香充满了屋子,茶缸里的冰坨也化成了水。可能是饥寒交迫的缘故,嚼着焦香的馒头,喝着不知哪位仁兄“恩赐”的水,觉得特别有味。虽说此时的屋里比起屋外零下30多度的严寒,似乎暖和了许多,但是屋里墙角上的霜,却丝毫不见有融化的痕迹。为了让炕内的热量保存的时间长一些,便插上了烟囱的挡板,又把关不严实的门拽了拽。搜集起宿舍里所有的被褥——其实连自己的算上,总共三套,全都给铺垫上。
一切准备就绪,又摸了摸戴在头上的棉帽子,系好扣子,脱去棉鞋、毡袜,站到炕头上。不一会儿,从脚底板传来阵阵的温乎,舒服极了。赶紧再把鞋袜拿上炕来,放在炕头上,祛祛寒气。尽管屋子里十分寒冷,但始终挡不住本能的睡意,于是口中开始反复念叨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口号。突然,用极快的速度脱去棉衣裤,就像杂技演员表演钻火圈一样,“嗖”地一下窜进被窝里。由于火炕的温度尚未传进被窝里,被窝里那个寒冷呦,就好比整个人一下子跌入冰水里。浑身发麻、哆嗦,哆嗦得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八个字也念得磕磕巴巴、不能成句了。真后悔!要是再等一会儿进被窝就好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才慢慢缓过劲儿来。感到脖子周围有些寒冷,伸手把被子往嘴边拉了拉,又掖严实了左右两旁,整个人除去露出两眼睛和鼻子,其余的全部隐蔽完毕。
我猫在被窝里,侧耳听着窗外飒飒的寒风,江面上冻得厚厚的冰层,也被撕扯得发出吱咯吱咯的断裂声。望着黑洞洞、十分寒冷的屋子,睡在空落落、渐渐温暖起来的炕上,我惦念着明天焦香的馒头和甜甜的热茶,奢望着能有人向我道一声:“生日快乐!”
(苏进琪同志在上马厂公社上马厂大队下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