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少时代是在故乡嫩江四季青村度过的。当时村里住着百十户人家,村后有一片高大粗壮的榆树林。现在,村子早已被一幢幢漂亮的家属楼和雄伟壮丽的“玉带金珠”县标所取代,而原来那片老榆树却只剩下了一棵,依然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地与县标同在。据说,这棵老榆树之所以能够保存下来,是在建造嫩江县标时,时任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张庆山同志力谏县领导决策的结果。为此,张庆山同志还为这棵300多年的老榆树,撰写了一首《古榆雄风》赞美诗,并镌刻在老榆树下的石碑上,诗中道:“披风斗雪三百年,霞飞血火立边关,城毁城兴墨尔根,独立沧桑绿蓬然。”面对这棵能够完好地保存下来的老榆树,既使我深深感受到了嫩江人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强烈意识,又引起了我对故乡那片老榆树无尽的回忆和情思。
儿少时代的记忆总是美好而又难忘的,而我对故乡那片老榆树的眷恋更是魂牵梦绕、一往情深。我清楚地记得,每当春天来了,许多喜鹊和乌鸦在一棵棵老榆树的枝杈间筑起了巢,为繁育后代做好准备。当这些鸟儿从巢里飞进飞出的时候,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便知道巢里肯定有了鸟蛋。于是便欢呼雀跃地跑到树下,脱下鞋,光着脚丫,一个个像猴子似的顺着树杆爬上去掏鸟蛋,将那乒乓球般的喜鹊蛋或乌鸦蛋放在帽兜里,用嘴叼着帽兜爬下树来,乐颠颠地跑回各自的家里,背着家长用灶坑里的余火烧熟了吃。有一次我和弟弟正蹲在灶坑口前美美地品尝刚刚烧熟了的乌鸦蛋,突然被从田里干活回来的母亲发现了,将三个还没来得及吃掉的乌鸦蛋摔得粉碎。并打了我一巴掌骂道:“你们这两个小死鬼,告诉你们多少遍也没记性,吃了乌鸦蛋是要黑三辈子人的”我和弟弟只好灰溜溜地跑到院子里,心里还在一个劲儿地怜惜那三个被摔碎了的乌鸦蛋,而被母亲打的那巴掌早已忘光了,更不相信吃了乌鸦蛋会黑三辈儿的说法,那是母亲用来吓唬我们,不让我们再去掏乌鸦蛋罢了。
我上学了,小学校离我们村子五里多路,每天上学和放学都要经过那片榆树林。当嫩绿的榆钱儿挂满枝头的时候,榆树林便成了全村孩子们最迷恋和向往的乐园。上学时总是从家里早走一会儿,来到榆树林,将书包和鞋放在树底下,光着脚丫爬到树上,大把大把地撸下那嫩嫩的榆钱儿,直到将衣兜塞得鼓鼓地才从树上爬下来。
故乡的那片老榆树,不仅给了我们村里的孩子们以无尽的欢乐,同时也在最艰苦的岁月里,给过我们全村的人以生命的救助。那是人们都刻骨铭心的60年代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平时所吃的粮食已被玉米瓤、高粱壳、黄豆秸等经过加工所代替,大家都称之为“代食品”。村里人上顿下顿吃着不差样的“代食品”,怎么能受得了啊!时间长了,人们开始全身浮肿,连排大便都十分艰难。这时,全村人都在想着村后那片榆树林,也时常眼巴巴地望一望那片榆树林,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从活榆树剥下的皮,经过加工制作的“代食品”,要比用玉米瓤等做的“代食品”好吃得多呀。然而,全村上百户人家,却没有一个人忍心去剥老榆树的皮来充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片老榆树是全村人的骄傲和象征,不知她陪伴了村里多少代人……
人们熬呀、盼啊,春天终于来了!生产队按人头将树划分到每一户,并将户主的名字标在树干上,各家按所分配到的树去采摘榆钱儿和榆叶来食用。一次,我爬到了树上,边说边顺手撸下一把鲜嫩的榆钱儿,投向母亲铺在树底下的围裙上。母亲在树下疼爱地说:“三儿,你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吧。”我咽了咽口水,对母亲说:“妈,我不饿,撸完回去咱全家一起吃。”那天中午,我们全家饱饱地吃了一顿麦麸子和着榆钱儿做的饽饽。吃得那个香劲儿,真比现在吃饺子还香。吃完饭后,弟弟们有了精神又蹦蹦跳跳地到外面玩耍去了,母亲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伟大慈母般的老榆树啊,是你用生命的种子和绿叶为全村人的生活困难做出了无私的奉献每当我路过这片榆树林时,心中既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悲怆,而又有着一种道不尽的感激之情。啊老榆树啊,我故乡的树,母亲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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