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村的阴影
怎么看都像个静静的港湾,没想到竟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小丁村啊!
小丁村位于逊克县城近二十公里处的黑龙江岸边。背依波光粼粼的黑水,面向连绵起伏的丘陵,惟有一条坎坎坷坷的乡间土路通向外界。因村中大多数村民是中、俄混血儿,故又有“二毛子村”之称。尽管斗转星移日月无情,如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三毛子、四毛子、乃至五毛子,但透过黑头发黄皮肤,血管里流淌的那一脉俄罗斯血液仍清晰可见。
负责接待我们的村支书不知是几毛子,蓝蓝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却长着一副东北大汉的身材,也颇有东北大汉的豪爽。听说我们要了解小丁村的过去,二话没说就把我们领到了一个叫“奎”的老人家。
年逾古稀的奎母亲是俄罗斯人,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尚有表达能力的历史见证者。村支书拐弯抹角地向他道出了我们的来意后,他哮喘了半晌摆着手说:“我岁数大了身体又不好,记忆力已严重衰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直到村支书赔了不少笑脸搭了不少好话,他才勉强打开了话匣子:“因我那时候刚刚四五岁,只朦朦胧胧记得父亲是在俄罗斯做小买卖的山东人,母亲是在俄罗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孤儿。两个人结婚后不愁吃不愁穿,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年初冬莫斯科下了一道命令,凡是中国人和与中国人成亲的俄罗斯人必须立即出境。前面是尚未封严的黑龙江,后面是子弹上膛的大盖枪。腿脚慢的,多数倒在了血泊里;腿脚快的,也多数成了淹死鬼。只有少之又少的存活者,在这里安了家。后来,有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丁村”。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你们一家可真够幸运的了。”
老人长叹一声:“这话看怎么说了。我母亲在世时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知道跑到这边活受罪,还不如那时候死掉了。”
见我满脸惊愕,老人又解释道:“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相信,我母亲和她那批一起过来的俄罗斯人一直到死都是‘国际盲流’。那些年没有国籍就不能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没有国籍按证供应的商品就没你的份儿,没有国籍有病有灾医院都不接呐你,日子之艰难可想而知。尤其是中苏关系破裂后,她们又无端地成了‘特务’、‘间谍’,常常被拉出去审查、批斗一番……那罪遭的就别提了!”
“不光我奶奶那辈儿遭了罪,后代也让她们牵连苦了!”随着这春雷般炸响的声音,从外面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满脸彤红酒气冲天相貌酷似加里宁的中年人。
老人忙站起来介绍说:“这是我的小儿子山,又喝多了别听他的。”或许是真喝多了的缘故,山不顾父亲一次次用眼色阻拦,也没等我们追问,就口若悬河地讲起了文革期间的一段往事。说是那时候村子里所有俄罗斯血统的人都统统被关了起来,生产队装不下借了好几栋民房当监舍,看守人员不够用就从别的大队调。田没人种了鱼没人打了不说,整个村子天天像办丧事似的。
山似乎满肚子苦水刚倒了一半儿,突然室外有个女人尖尖地喊了一嗓子。他慌忙向我们做了个鬼脸,答应一声跑出去了。
这时村支书也站起来说,小丁村的历史大致就这些了。你们来一次不容易,我再领你们看看黑龙江吧。
于是,我们和老人告了别。
小丁村和黑龙江可谓名副其实的“唇齿相依”,绕过两道篱笆墙穿过一片青纱帐即是。望着滔滔江水艘艘渔船只只水鸟,我眼前浮现出了七十年前一群美丽的俄罗斯少妇随夫携子侥幸逃离彼岸,和抵达此岸后自己以及子孙所遭受的一连串不幸,禁不住想迫切了解一下小丁村的现状。
村支书满脸幸福地说,现在好了。党的开放政策宽松也没有了政治枷锁,村民们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下江捕鱼,虽没达到“小康”水平,日子也比从前富裕多了。因黑龙江省中俄混血儿最集中的地方只有我们一个村子,近年来又成了逊克县的一个旅游点,每年都要陆陆续续地接待一些客人。随着国际体裁影视作品的火暴,村里还输送出去不少群众和专业演员。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由于那段惨痛的历史太刻骨铭心了,人们的灵魂深处还残存着一定的阴影。那位叫奎的老人之所以推辞了半天,一半是身体原因,一半是心有余悸呀!山说得兴致勃勃的时候,外面不是有个女人把他叫出去了吗,那是他的妻子怕他酒后失言惹来祸端。说着,他捅了我一下朝江边努努嘴,瞧,他已经得到了妻子的惩罚,起完猪圈又到江边刷铁锹了!
我抬头一看,夕阳下山挽着裤脚舞着刷子正专心致志地干着,一副恨不得把铁锹上的粪便和自己的“错误”都一股脑刷净的样子。我想上前和他打声招呼或安慰他几句,又怕再给他添什么麻烦,就心情沉重地把脸转了过去……
葡萄岛的山珍
感谢那些水的屏障,使葡萄岛成了北中国唯一的“世外桃源”。
葡萄岛是黑龙江的江心岛,因岛上曲曲弯弯地爬满了山葡萄藤而得名。
刚到嘉荫,我和壮国的大学同学、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何伟就神秘地说,你们这些作家不就是想看看山水找找灵感吗,明天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去处。
我问是什么好去处,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阴雨绵绵,何伟从宾馆里借了几把伞,我们就上路了。两辆小轿车一前一后在崎岖坎坷的盘山道上颠簸了近三个小时,才停在了一个叫“常胜乡”的机关大院门口。
常胜乡,前面是郁郁葱葱的兴安岭,后面是浩浩淼淼的黑龙江。空气纯粹得晶莹剔透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风光秀丽得描在宣纸上就是一幅传世佳作。
我以为这里就是那个“好去处”了呢!何伟却摇着头说,这算什么呀,更好的景致还在后头呢!
吃完午饭,阳光射穿了云层,大地一片灿烂。我们随着几位乡领导,蹬上了两艘小渔船。我乘坐的那艘小鱼船的船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风趣幽默开朗健谈。当他得知我人已坐在船上还尚不知去向的时候,就哈哈大笑道:“闹了半天你还蒙在鼓里呢,我要是个“蛇头”就把你送到俄罗斯卖苦力了,咱们不是上葡萄岛吗!继而,他又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葡萄岛名字的来历,以及因四周都是水交通极不便至今仍人迹罕至等情况。
说话间两艘小渔船已相继停在了岛下。这时,坐在另一艘小渔船上的何伟跑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同学,我之所以事先没有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呀!
上岛一看,果然令人惊喜。
该岛不大,总面积也就两三平方公里,但古树参天,花草繁茂,成群结队的彩蝶翩翩起舞,大大小小的蜻蜓嗡嗡嘤嘤,如织如梭的松鼠上串下跳,铺天盖地的鸟雀啁啁啾啾……在此之前,我曾几次游览过所谓的原始森林、原始湿地、原始草原,跟它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甚至称不上“原始”两个字。
别的乡领导带着两个船主到水里捕鱼,为晚上的篝火野餐做准备工作。常务副书记老张自告奋勇地做了我们的向导。他边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披荆斩棘,边指着头上一串串绿珍珠般的山葡萄遗憾地说,你们要是再晚来十天半月的,就可以好好地品尝一番了,那才叫真正的绿色食品呢!说着,他一哈腰从一株矮小的植物上摘下几颗粉红色的果实。朝我们笑道,好在五味子已经熟了,你们可以采一些带回去,炒菜做调料味道格外鲜美,泡在酒里还能祛病强身延年益寿。在已逝的岁月中,我没少用五味子、枸杞子之类的东西泡酒,结果身体没见到有什么长进,却把酒污染得五味俱全就是没有酒味了。于是,听了老张的话我只是淡淡地一笑。老张似乎看出了我的心里活动,又接着说,你们在城里见到的那些都是人工种植的,说不定都喷了农药施了化肥什么的,这可是纯粹的山货啊!不信,你带回点试试!说完,他随手仍给了我一个空塑料袋。
出于礼节,我接过来胡乱地摘了半下子。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从葡萄岛走出来,夜幕已降临到了篝火晚餐时间。火,是葡萄岛上的枯木燃烧起来的;餐,以黑龙江活蹦乱跳的鱼为主。我敢说,那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道菜,没有油水没有酱醋的活水炖活鱼,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吃过,却从没吃出那种感觉。鲜鲜的滋味,美美的口感,简直就不像是人间的食品。我一会儿到篝火旁跳个舞照个相,一会儿转回来吃条鱼喝碗汤。不知不觉肚子已隐隐发胀,可喉咙里还有千万只馋虫在蠕动。老张见我这幅贪婪的样子,就趴在我耳边说,你知道今天的鱼为什么这么好吃吗?我摇了摇头。他说,主要是因为我放了一大把五味子啊!
这五味子竟有如此神力,是出乎我预料之外的。
我大梦初醒般将那半塑料袋准备遗弃的五味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旅行包里,并一路百倍呵护着带回了家。
到家后,我一半倒进酒瓶里,一半留着做调料。一晃,几个月过去,酒瓶里的酒已三次吐故纳新,但颜色仍是那么粉红,味道仍是那么清香。作为调料的那一半,只有来了高贵的客人,妻子才舍得放一点点。有一次,一位久别重逢在外地某宾馆做厨师的朋友到我家做客。酒刚泯一小口,菜刚吃一小柱,他就惊呼道,爽!真爽!你们是在哪儿买的这么纯的五味子?
我把事情的经过和他说了一遍。
他深有感触地说,只有人类不肆意践踏大自然,大自然才会给人类珍贵的馈赠啊!
听了他的话,我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担心。担心那些水的屏障不会持续得太久,担心我们留下的足迹会吸引来更多的游客。到那一天,这“世外桃源”将不再是“世外桃源”,葡萄岛也将失去这美丽的山珍了。
大自然的报复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句话与我年龄相仿的中国人在小学课本里都学过,它形象而又逼真地描绘了当时塞北一带原始富饶的美丽景象。
短短的几十年过去,语言老师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可是当我们身临其境的时候,别说狍子和野鸡已凤毛麟角濒临绝迹,就是繁殖能力极强的鱼也不多见了。
同行的诗人壮国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钓鱼。钓技好坏与本文无关姑且不论,装备却十分精良。鱼竿清一色是能伸能缩的那种,伸出来两丈有余,缩回去不盈二尺。这样的鱼竿或许有千般万般的妙处,但对他来说我认为最大的妙处,就是便于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好随时随地过一把“钓瘾”。
此次出行壮国也和历次出行一样,每到一处,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东道主能给提供个钓鱼的场所。
我对钓鱼不感兴趣,但喜欢看别人钓鱼。总觉得只看不钓,既免去了钓者苦苦等待的煎熬,又能分享一份他们等待之后的喜悦。多少能品尝一下“坐享其成”“不劳而获”之类的滋味,而作为一个普通百姓这种滋味是很难品尝到的,尽管仅仅是精神享受让人极易联想到阿Q。都市生活数载,多次随友观阵,别的没学会,却对现代“钓场”的林林总总看得一清二楚。地点,都是某郊区的养鱼池;程序,都是先交钱后甩钩。辛苦一天,往往钓的鱼比在自由市场买的都贵。遇到黑心的场主更残,他们事先把鱼们喂得沟满壕平,任你使出十八般武艺也只能徒手而归,那些费用也就白白地打了水漂。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我不知道钓者是怎么想的,(据说,真正的钓者只注重过程不在乎结果)反正我的心情都很沉重,总有一种被玩弄了的感觉。浩叹:钓场也潜伏着赌场的机关!
满以为到了“瓢舀鱼”的地方,能心情舒畅跟着壮国美美地欣赏一番在大自然里垂钓的情景了。不料,东道主提供的场所也一律是养鱼池。惟有到了嘉荫,一位做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老同学,才把我们安排到了一个乡。
那个乡的领导很热情,特派主管干部老刘,将我们送到一个天然的大水泡子旁。下车后,老刘发给我们每人一把钓具。说,别光看一个人钓呀,都玩玩、都玩玩。
我仍无意垂钓,就和老刘坐在大坝上遥遥地观风景。
老刘往我身边凑了凑,你不钓也好,他们钓也白钓。
我一愣,怎么,原来这里没有鱼呀?
他说,这话看怎么说了,我小的时候多的是,不说用瓢能舀上来吧,钩下到里面就别想闲着,一水水都是一两斤重的鲤子、胖头和草根。
说到这里,他神情有些忧郁,现在完了,连一二两重的都没有了。
我说,这里也没工厂不存在污染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说,主要是不分季节的乱捕乱捞所致,而且使用的都是杀伤力极强甚至是灭绝性的武器。别说这小小的水泡子了,就是黑龙江主航道这边也快打空了。
我说,黑龙江主航道那边鱼多吗?
他点了点头,紧接着给我讲了一个很凄惨的故事。
他说,现在有些国人已贪婪到不顾道德不顾法律不顾性命的程度,黑龙江主航道这边的鱼糟蹋没了,就把目光盯到了那边。前年,有一对渔民兄弟不就是因此而命丧九泉了吗!
我忙问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哥俩近年来一直靠越境偷捕为生。每次出航前都预备几箱子中国烈性酒,到那边贿赂边防官兵。那些官兵喝了人家的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他们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少则卖几万多则卖几十万人民币。普京上台后,部队大换防。这哥俩还蒙在鼓里呢,又按老章程行事。结果,网还没来得及撒就双双成了枪下鬼。
听了这个故事,我如梗在喉。谴责俄罗斯官兵“残无人道”吧,人家属于正当防卫;谴责这哥俩“罪有应得”吧,他们又是自己的骨肉同胞!正踌躇着不知说什么是好,老刘捅了捅我,你瞧,我说他们钓也白钓吧。我抬头一看,只见我那几个可怜的同行者正在沮丧地收拾钓具,收获最丰的手里也就拎着三五条连宠物猫都不屑一顾的小鱼崽儿。
如果说,以往随着徒手而归的钓者,我心里产生的是被场主玩弄的感觉,那么此时我咀嚼的却是被大自然报复了的滋味。前者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悲,后者我感到的却是可怕。因为场主只能玩弄你一回两回,而大自然可能要报复你一代乃至几代……
玛瑙石的启迪
用“绵里藏针”一词形容一种饮料显然不恰当,可逊克啤酒给我的就是这种印象。
最初领教它的厉害,是在抵达逊克的当天晚上。主人盛情满腔麦芽芬芳四溢,我哪样也无法抵制,就没深没浅地喝了起来。大约是喝到八、九杯的时候,突然感觉天地开始旋转耳畔雷声大作。凭着数年“酒场”经验,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一向没把啤酒当回事儿的我,此次要栽到那些白色泡沫里了。这时,作为主陪的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又把酒瓶伸到了我的面前,我忙用手捂住杯口:“不行,再喝就懵了!”闻之,他哈哈大笑道:“这话还让你说着了,我们的啤酒有个外号就叫“逊克懵”啊!说着,他又作广告般地介绍了逊克啤酒因口感好酒劲大,如何深受广大消费者的欢迎,特别是得到了俄罗斯人的青睐。某年某月中央某位首长到莫斯科访问,克里姆林宫就是用逊克啤酒招待的他。
说这些话时我发现这位副部长满脸自豪。其实,最令逊克人骄傲的应该是玛瑙。
记得我第一次接触玛瑙的时候,都快上小学了。有一天,母亲翻箱倒柜地找破布头打袼褙,不慎将一个小红绸包抖落到了炕上。我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墨绿色的旱烟袋嘴儿。刚想拿到手里玩一会儿,母亲就变声变色地抢了回去。说这是她结婚时姥姥送的礼物,小孩子是不能随便玩的。当时我很纳闷儿,一直用旱烟袋吸烟的母亲,为啥要把它珍藏起来呀?母亲解释说,傻孩子,这是玛瑙啊!叼着它既柔软又凉爽,如此高贵的玩意我怎么舍得用呢!说着,她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裹了起来,直到去世也没拿出过。因是母亲保存了半生的物件,也因那杆旱烟袋没了继承人,最终,和一副银手镯一起成了她的陪葬品。
记忆里如此珍贵的玛瑙,没想到在逊克随处可见。
据说,有一年一个乡政府放了几天假,上班后平整的大院竟布满了沟沟壑壑。一调查,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发现了玛瑙,就乘无人之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采上了。
连政府机关都建立在玛瑙石之上,那些山山岭岭就不言而喻了。逊克盛产玛瑙,玛瑙制品也自然成了逊克的一朵奇葩。什么玛瑙销售店、玛瑙精品屋,几乎遍布了逊克的大街小巷。
许是受母亲“既柔软又凉爽”之说的诱惑,面对那些琳琅满目千姿百态的玛瑙饰品我一概视而不见,一心一意想挑选几支漂亮的烟嘴。
一连走了几个商店,我蓦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带有瑕疵的价格都比较昂贵,而晶莹剔透的反倒便宜了许多。问其原因,店主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有瑕疵的是天然玛瑙磨制的真品,无瑕疵的是用玛瑙粉加工的赝品。天然的和后天的价值不同,价格当然也就不同了。我说,真品里就没有一个不带瑕疵的?他们一致摇头。
无奈,我只好用大价钱买了几个带瑕疵的。回来后,一个留着自己享用,其他送给了吸烟的朋友。
玛瑙烟嘴早然不凡,除了用时真的给人一种柔软凉爽的感觉外,因色泽纯正柔和、表面光滑圆润,平时还可供观赏把玩。一次,我边构思一篇作品,边把它放在手里摆弄,不小心一下子掉到了水泥地上。我心一抖低头一看,那个好端端的烟嘴已经粉身碎骨了。
不久,从电话里得知,其他几个也同样未逃出厄运。
没了心爱之物自然是一件痛心之事,但从它们由得到失的过程,我也悟出了一些真理。一是;如同金无赤金、太阳也有黑子一样,世界上没有天然无暇的东西;二是:越宝贵的东西越容易失去,必须精心呵护。
俄罗斯一条街
抵达黑河的次日清晨,负责接待我们的市文联秘书长王瑛就说,黑河可看的地方很多,你们打算先看什么?
我几乎未加思索就抢先回答,先看俄罗斯一条街吧。
虽然我是第一次来黑河,但对那条专门经营俄罗斯商品的大街并不陌生。早在七八年前,我的一位老邻居公出至此,回来后跟我滔滔不绝了半个小时,说该街的商品如何琳琅满目货真价实,并指着写字台上一只女士电子表和一把电动剃须刀让我看。这两件东西真的很不错,小巧玲珑模样端庄不说,更重要的是经久耐用。那只电子表现在是否还戴在他妻子的腕上我没好意思注意,反正那把电须刀仍“老刀未老”,直到今天我每每到他家聊天,他都要炫耀般地随手操起来试试锋芒。而在此期间我却不止用坏了七、八把国产货。
我迫不及待地要上俄罗斯一条街,一是想瞧瞧整个一条街都出售异国商品是什么阵容,二是想给妻子和女儿各买一只表给自己买一把剃须刀。我的话音刚落,其他几位同行者也一致赞同,大概他们也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王瑛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去是可以,不过恐怕你们要失望的。我不知道怎么个失望法,她以“丑媳妇难免见公婆”的心态,咬了咬牙解释道:一则规模不如从前,二则假冒商品特多。
到那里一看,果然如此。
一条几十米宽几百米长的大街,稀稀落落地摆着两排露天摊床。商品少卖主少买主更少,除了我们几乎就再没有别的顾客了。小商贩们见来了顾客像久旱的禾苗逢甘露,个个眼睛放射出绿色的光来。这个拉那个拽,纷纷表白自己的商品如何如何真如何如何好。更可气的是,你的脚刚刚在此摊床前站稳,彼摊床后的卖主就会立刻向你挤眉弄眼;而当你走到了彼摊床前时,此摊床的卖主又向你打起了手势。这貌似“亲切”、“温暖”的动作,不单把人世间“你抢他夺”“尔虞我诈”的丑形表演得淋漓尽致,也弄得你真假难辩不知到底谁是正经香主。
因心存芥蒂,又不忍徒手而归,我整整围绕着市场观察、比较了一个多小时,才慎之又慎地在一个看着非常憨厚、誓言也喊得非常响亮的小贩手里,买了两只电子表和一把剃须刀。
谁知越表面憨厚信誓旦旦的人欺骗性越大。两只电子表仅在我的旅行包里躺了三四天,还没来得及让妻子和女儿见上一面,就一前一后现了原形。一只蒙子不翼而飞,一只秒针移情别恋。既然贵为“进口货”,岂能“一抛了之”?于是,到了第二个旅行地我就立刻走进了一家修表店。修表师傅不仅残酷地将它们诊断为“不治之症”,还无情地告诉我均是披着“洋文”外衣的劣等国产货。
满以为剩下的这把电须刀总该出自俄罗斯了,不料到家后我的那位老邻居一看头也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服,就拉着他到楼下一个专卖店去鉴别。
专卖店老板是个年近半百的天津人,他只草草地扫了一眼,就甩给我六个冷冰冰的字:“嘛俄罗斯货呀!”说着,一哈腰从柜台里搬出一纸箱和我这把一模一样的剃须刀,言称就是附近某市一个地下工厂生产的。一问价,竟便宜了一倍多。
我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脚跟着老邻居沮丧地往家走,心却悲哀地想,中国曾以“四大发明”闻名于世,现在有些人干嘛要把自己聪明的才智用在“造假售假”上呢?国内举目皆是的“三无”商品姑且不论,他们先是“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坑害周边国家,尤其是用“锯沫子”、“带血的鸡毛”等伪装成的中国名牌羽绒服,把俄罗斯人害得叫苦连天。而此时又打起别国商品的牌子,糟蹋起自己的同胞了。
众所周知,自从国门开启后,凡是热衷于边贸城市旅游的人,差不多都是出自两种心愿:一种是目睹一下疆域风情,一种是选购一些异域货物。一旦异域货物都变成了国产假冒,久而久之,这座城市也就失去了一半诱惑力。
黑河俄罗斯一条街的萧条,可能就诠释了这一点。
黑河文联《白桦林》2002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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